雪小了。
我和沈博阳站在黑诊所门口抽烟。
或许是熟悉了,他的话也多了起来:“这是个割裂感十足的国家,富人生活奢靡的让人无法想象,穷人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贫民窟中消极生存……”
我问这里住了多少人?
“大概近3000人左右,冬天没有暖气,夏天更不会有空调,厕所也是好多人家共用。十七年前,为了举办奥运会,颁布了一条净化街道的举措,把所有流浪汉和低收入群体赶出了江南区。”
“也就是从那时起,才有了现在的九龙村。”
“这里除了被抛弃的老年人,还有好多买不起房的年轻人。”
“这是块伤疤,政府不想让外人看到,所以九龙村的别名,叫不存在于地图上的地方……”
我也不禁感叹这万恶的资本主义,又问他:“这位黄大夫是……”
沈博阳叹了口气,“老朋友了,以前也是人模狗样,后来被人陷害吃了医疗官司,出来后老婆孩子都跑了,就搬到了这里!放心,他的技术不比首尔大学医院里的那些医生差!”
“那就好。”
他始终没问秀贞弟弟是谁,我主动说了出来,不过并没提那卷胶卷。
沈博阳感叹了几句,说:“北韩那边一些同志的意志力很强,但也不乏有过来后被腐化的!前年我就遇到过一位,甭提多恶心,后来我玩了个心眼儿,让他自己漏了底,当天夜里,就被他们的锄奸小组抹了脖子……”
两个人正聊着,我手机响了起来,是在新罗酒店监听田中健太的于波,代号小鱼干儿。
“说。”
“他退房了!”
意料之中,死了这么多手下,田中健太不可能继续再住酒店。
我看了一眼沈博阳,轻声说:“田中退房了!”
他把电话接了过去,说:“撤吧!”
放下电话,胡子拉碴的黄大夫出来了,嘟嘟囔囔说:“老沈,双倍!”
“为啥呀?”沈博阳不高兴了。
“他是北边的,你不知道?”黄大夫一脸不高兴。
“那也是同胞嘛!”
“别扯,风险太大!五个赠送,躺着的那个必须双倍!”
“……”
两个人争争吵吵,我撩开脏兮兮的棉帘子走了进去。
小李他们都在外厅坐着,身上的枪伤都包扎好了,见我进来纷纷要往起站,我让他们别起来,多休息一会儿。
走进狭小的手术间,秀贞弟弟躺在手术台上,身上盖着件棉大衣。
他还在昏睡中,浓眉紧皱。
掀开大衣看了看,腰上缠满了白色绑带。
我想知道田中健太那边的情况,包括自己那个替身,还有杀他们那些人是谁,看来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只好又走了出去。
五个人都站了起来,小李压着嗓子说:“老师,这次谢谢您!”
前年的时候,我给几个人都上过课,小李今年才22岁,爷爷是老刑警,父亲转业后进的三局,是某处处长。
“害怕吗?”我问他。
“不怕!”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
“既然对方出手不是腿就是胳膊,说明没想要我们的命,而且老师很快就会赶过来!”
我笑了,“所以你们才没继续反抗?”
“是!”他立正后正色道:“我爷说过,不要盲目冲动,保住命,一切还有可能!”
“如果大刑伺候,逼你投敌呢?”
他目光坚定,“身躯可以遗弃……”
另外四个人压着嗓子齐声说:“信仰坚如磐石,永不妥协!”
“好!”我喜欢这句话,用拳头打了他胸口以下,随后挨个拍了拍他们,“辛苦了!等回京以后,我请各位便宜坊!”
五个小伙子眉开眼笑。
黄医生进来了,脸色有些难看,看来沈博阳这个铁公鸡没给到价。
我问很严重吗?为什么还没醒?
黄医生说不严重,两发子弹从腰侧皮肉下打穿了过去,并没有伤到内脏,麻药劲儿还没过,脑子应该撞出了脑震荡,最好去医院拍个片子。
出去以后,我和沈博阳商量找个安全屋。
半夜,我们进了广津区一座高层公寓,秀贞弟弟躺下以后,很快又昏睡了过去,我让所有人都回去。
沈博阳把枪给了我,说回去可以,但必须要再留下两个人,不然他不放心。
我婉拒了,说都有伤,赶快回去休息,我让胡子民他们过来。
听我说的坚决,沈博阳这才带着人走。
这个安全屋不大,只有两间卧室,装修老旧。
去厨房烧了壶水又灌上,这才给唐大脑袋打了过去,三个人还都没睡,听我说完后都嚷嚷着要过来。
我说老胡你来吧,老唐你老老实实在那边保护好妙妙。
这货嘟囔着说自己成了大内总管,还得负责守护西宫娘娘……没等说完,就惨叫起来,肯定是王妙妙收拾他了。
我把地址告诉了胡子民,他说放心吧,我马上往回赶。
我说你好好睡一觉,明早再动身,先回一趟自己家,做几个遥控和定时炸弹拿过来。
放下电话,我拿起灶台上一个空易拉罐,来到主卧门口,蹲下身后把易拉罐放在了地上,倾斜着靠在门上。
卧室门是往里拉的,只要秀贞的弟弟拉开门,易拉罐就会倒下,发出响声。
这是最简单的小手段,却能保证让我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躺在客厅沙发上,蹬掉了鞋。
终于能放松一下了,可惜面具还不能摘下来。
不能让王妙妙过来,有唐大脑袋保护她,我也能安心。
沈博阳他们虽说帮了自己,可也给自己添了麻烦,不过也算因祸得福,毕竟他们无论是否被抓,后来那些人都会冲进风味日食店,也会杀了自己的替身。
如果自己漏了底,还有可能奔自己使劲!
还有秀贞弟弟的事情,没有这些变故,他也不会找到自己。
世事玄妙,因果莫测。
烧开的水没喝一口,我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空易拉罐倒地的声音,秀贞弟弟出来了,我没动,插在怀里的手上握着那把带着消音器的手枪。
他并没有走近,而是艰难地坐在了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我这才睁开了眼睛,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用韩语说:“我叫朴秀成,你呢?”
“王小明!”我坐了起来,随口编了个名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早上七点了扭头看向窗外,雪停了。
“王先生,”他又问出了那句话:“你见过我三姐,是吗?”
我点了点头。
他说:“咱俩能聊聊吗?”
我说:“没问题。”
“我三姐化名叫什么?”他问。
“李恩彩!”
“在哪儿见到的?”
“哈曼酋长国首都,阿丹旺斯。”
朴秀成惊喜起来,激动地要起身,随后眉头一皱,连忙捂住了腰侧。他眼圈已经红了,说话也结巴起来:“她、她还活着,是吗?她怎么样了?”
我点了根烟,用力吸了一口,这才慢悠悠道:“我问你一些问题,如果回答的满意,我会把秀贞的情况告诉你,怎么样?”
“能给我根烟吗?”他说。
我起身过去,帮他点了一根,抽了一口后,他看了看,“七星?好难抽!”
我笑道:“有的抽就不错了!”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我也不说话,坐回沙发上看着他。
好半天,他才说:“你问吧!”
“希善他们都死了?”我问的随意,像朋友间聊家常一样,先找了个无关紧要的问。
“她叫浅川凌子。”
我点了点头,“嗯,很好听!”
“都死了,只有我逃了出来……”
“为什么你能跑出来?”
“我必须要逃出来,因为我要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