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说完,就瞧见了沐矜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对他的。
认真看去,沐矜却闭了闭眼,睁眼时还是那副熟悉的神情。
“睡觉去吧。”
他欲言又止,但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还是回了房间。
目送沐燃进去后,沐矜打着手势,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堂屋各处。
林长温顿了顿,也同样打着手势与沐矜交流,一旁云焱看了好一会,微微皱着眉。
半晌,她打了一个意思似乎是行动的手势,林长温提起桌上的包,开门走了出去。
“你……”
“我有什么能帮忙的?”云焱立即问道。
“我们现在要出去一趟,期间有任何人来敲门,或者说模仿我们的声音来叫你开门,你都不用理会。”
“要是有人强闯,”沐矜拿出了离意,低声道,“你就用它刺死闯进来的‘人’。”
云焱双手接过离意,“好。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她愣了下,葱白的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上写下了几个字,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出去了。”
云焱跟到了门口,望着她走远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幕之中,退后一步,沉默地将门锁好。
感受到目光的消失,还有门栓落下的声音,沐矜放出了几个纸人,低声呢喃了几句,纸人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摇摇晃晃地朝四面八方走去。
而她本人,戴上了一副小巧的面具,隐匿了自身的气息,绕了半个弯后站在了房屋背面。
“笃笃笃——”
沐矜猛地抬眸,一只啄木鸟正抓在一只树枝上,尖尖的鸟喙正凿着树干。
这里怎么会有啄木鸟?
而且还是在大晚上。
那只啄木鸟虽然用长长的鸟喙啄着树,眼睛却像是盯着她,无端地给人一种阴寒的感觉。
沐矜微眯着眸子,缓慢地挪动自己的位置,那只啄木鸟的眼珠也随着移动。
几枚铜钱嗖的一下射了出去,啄木鸟扑棱着翅膀躲了过去,正当他打算飞走时,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住。
刹那时,啄木鸟化成了一做黑气,却依旧没能逃出被淡淡灵气裹挟着的双手。
她盯着逃脱不成,想要侵入自己身体的黑气,修长的手指看似轻柔,实则凌厉地将黑气困成一团。
张开手臂时,空空如也。
就知道不是真的啄木鸟。
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在给谁传递消息。
她转身看着一扇窗户,脚步轻缓,抬在半空的手还是顿住了,墨绿色的眸子中是说不清的情绪。
夜晚寂静得连风声都没有,尖锐的口哨声却在山头响起,她反手在窗户上贴了张符,侧眸看了眼左后方,转眼便消失在了远处。
“嘿这!”
远远就看到了林长温,他身后是一个朱红色一人高的木箱子。
“抓到了?”
“那是自然!”
沐矜微微点头,食指弯曲,敲了敲箱子的门。
“话说这箱子和纸人是哪来的?”
“我师父给的。”
林长温哦了一声,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沐矜讲她的师父。
原本还想再问些东西,但见她并没有开启这个话题的意思,便也住了嘴。
沐矜布了个阵后,猛地打开了箱子,里面的纸人凶恶地想要扑出来。
金光乍现,她又被弹了回去,并且肉眼可见的虚弱了许多。
“别这样,咱们好好谈一谈。”沐矜心平气和道。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纸人的嘴只是画上去的,粗哑的声音也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
林长温摸着下巴,盯着白脸红唇的纸人暗暗想着。
“好。”
阴人没有想到沐矜会这样回话,一时间有些呆愣。
“直接送走吧。”
“等等!我知道你父母以前的事情!”阴人连忙叫住沐矜。
“哦?请说。”
“但是我不能直接告诉你。”
沐矜微蹙着眉,声音中带着不明的意味,“你这话听起来像是想要留住我,知道我父母的事只是个噱头吧。”
“……”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之前在医院里操控纸人的,是你吧?”
寄在纸人里的阴人没有说话,只是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看着她。
“真无趣,搞得好像我在唱独角戏一般。”
“是……我那天刚死,刚好看到有一个纸人,结果刚附身上去,就被一个老头踩了几脚。”
按理说有箱子在,这个阴人不可能说附身到纸人身上。
“后来被那个沐燃赶出纸人后,我就一直跟着你们。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我只能跟着纸人走,连投胎都没机会了。”
“结果现在你们又放出那个纸人来作为诱饵,我只能被迫困在那个纸人里面!”
阴人句句控诉,从一开始不甘心转为认命,声音却陡然间尖锐。
“你们沐家没一个好东西!哦,差点忘了,你还是张淮三的徒弟呢……”
纸人没办法垂着头,那双诡异的眼睛便直直地往下瞧,“怪也怪我,啥都不知道,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您高龄?”
本以为她不会回答,不抱希望到听到了她略带嘲讽的声音,“不多不少,正好六十九。”
“那您和李德光老爷子什么关系?”
只能看着“得寸进尺”的沐矜,还是回答了:“没什么关系,张淮三介绍认识的。”
“哦,那你和我师傅呢?”
“我是他妹。”
林长温惊掉了下巴,不敢置信地看着沐矜,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沐矜没有管他,撤了阵法,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师叔,沐矜失礼了。”
“哼!”
“不知师叔是否也是匠人?”
“有的时候,我还真希望我不是匠人,这样,就不会落入这个局了……罢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张淮姗走出了箱子,眼珠子依旧瞪得鼓鼓的。
“不知师叔所说的局究竟是为何局?”
张淮姗又冷哼了一声,但这声音却又很奇怪,“知道我是你师叔,连说话都变得文邹邹的了。”
“您说的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为什么说我们沐家没一个好东西?”
“难道我有说错?要不是……我就不会出现在这了。至于那个局,张淮三和你爸妈可脱不了干系!”
林长温揉了揉下巴,只感觉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应该不会被灭口……吧?
“你怎么不惊讶?”张淮姗盯着面色无太大波澜的沐矜,声音依旧粗哑。
沐矜眨了眨眼,“想到过了。”
“你卜算应该还不错,只是这符箓是谁教你的?”
“师父曾让我去学习过。”
“有时候学得杂也不是什么好事,匠人界本就划分得清清楚楚,老天可容不下。”
“是。”沐矜低眉顺眼地应道,感受到纸人越来越近,抬起了她的手,并未做任何反抗。
纸人又盯着林长温,阴寒似要窜入骨髓,却被阳气抵制。
“我知道你想些什么,我要是真的杀了沐矜,那之前做的一切就真的白费了。”
他愣愣地点头。
张淮姗垂下了手,机械地转身,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寂,“这纸人我就带走了,本就是给我准备的。”
沐矜朝着她鞠了一躬,目送着她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