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时记忆中,慕瑜钰从来没喝过酒,也从来没说自己会喝过。
既然如此……
见她还在为自己斟酒,商时默默将杯子挪开。
“……”
“你有病吧?”慕瑜钰蓦然爆发出一句话。
“阿钰!你怎么能这么跟商哥说话?”慕姑娘拉着她,小声斥责道。
商哥?
慕瑜钰脸颊微微酡红,毫不客气地瞪视着商时。
慕姑娘咂摸出了些非同寻常的味道:“莫非你们两个……认识?”
商时道:“认识。”
慕瑜钰道:“不认识。”
两人异口异声。
慕姑娘尴尬了,她到底该听谁的?
“呃……”她笑着打了个哈哈,“是我想多了,阿钰怎么可能认识你呢。”
青年的目光一直定在慕瑜钰脸上,似乎根本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慕瑜钰默默打量着二人,随后唇角勾起一抹笑。
“二位真是天作之合。”
慕姑娘听到这句话,眼睛倏地亮了:“真,真的吗?!”
商时默默抿启唇,心下忽泛起一阵尖锐的痛意,缓缓攫住他的心脏,使他不能呼吸。
“我先走了,不耽误你们。”说着,慕瑜钰起身欲走。
小姑娘自动忽略了慕瑜钰的语气,装模作样地拉住了她:“哎阿钰,可是,可是咱们礼物还没送呢!”
“商时,她同我们一样,而且她也很厉害,一个人在永州开了很多店,日后咱们物资就有保障了……”
“谁要帮他?”
小姑娘话头戛然而止。
“阿钰?”
见自己喊不住她,慕姑娘急了,小脸涨得通红:“阿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不知道为什么慕瑜钰今天的态度为何变化这么大,明明平时都挺好说话的。
“商时,你千万别生阿钰的气,她先前不是这样的,很可能是喝多了……哦对了,她说前几日来姨妈了。”
慕瑜钰走得东倒西歪,苍茫簌簌的鹅毛大雪落在身上,脸上,她只是不管不顾地往家里走。
她要回家,回家……
回家有温暖的饭菜,回家有爹娘在等她。
对,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商时默默跟在她身后,见她走得要倒了,又伸手扶了她一下。
“不要你扶。”
“……”
她这么一挣扎,背包里的海棠就掉了出来,刺眼的艳红花瓣掉在雪地里,异常刺眼。
两人俱是一怔。
慕瑜钰蹲下来就要去捡,商时静静睨着她,那眼尾也被海棠花灼得发红似的,喉头梗阻使他说不出一句话。
今日她一定是未料到三公主带她出来见的人是他,所以……她这是打算将他亲手做的海棠送给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商时越想心中愈悲愤,他居高临下地一脚踩在花瓣上,脆弱的通草花染上了脏污。
“你做什么?你疯了?!”
慕瑜钰想推开他的脚,但是他却无动于衷,甚至还用鞋底狠狠地碾压辗转,花瓣碎了个彻底。
商时有那么一瞬间变得疯狂起来,他的真心,到底是谁在践踏他的真心?是他自己吗?
他这么努力又是为了谁呢?他努力地解决了身份的问题,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名正言顺,努力地攻下西北数十州城,自立为王,因为他不仅仅是要向明家报仇,他还要把整个天下都送给她,送给她……
让她能早些回家,升职加薪。
“快把你的脏鞋挪开!”
“脏鞋?”他低低笑了两声,眼底落了些凄迷,“我是脏鞋,你就很干净吗?”
“什么意思?”
他缓缓蹲下,捏住慕瑜钰的下颌,强硬地让她只能与自己对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又怎么对得起我?”
“丈夫新丧未满一年,更何况我还没死!你就要为了权势迫不及待地嫁做他人了,难道你就很光荣吗!?”
两个人眼里都被对方的言语刺得蓄满了泪,一言不发地望着对方。
慕瑜钰微微垂目便能瞧见那支凄惨的海棠,她嘴角僵硬地抽了几下,随后用手小心翼翼地拾起了一片。
“我恨你。”她缓缓地说。
商时睁大了眼,眼里是深深的不可置信,泪珠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落下,滴落雪中,瞬间消散。
到头来,他在西北的死生不知,回来时的困难重重,孤注一掷,竟只是为了听她一句我恨你。
商时勾起唇,无声地笑着。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他木然转过头,看见三公主脸色发白地望着他,手里还拿着那壶未饮完的酒。
他抿抿嘴,伸手拿过酒,挑开塞子,仰头饮尽。
慕姑娘眼里瞬间无比惶恐:“商时,你疯了?!你不能再喝酒的!!”
他确实不能再饮酒了。
那烈酒一入喉,脑袋犹如炸开般疼痛,心脏不要命地疯狂跳动着,喉头涌上阵阵腥甜,心下悲痛至极使他直直吐出一大口血,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他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又浑浑噩噩地往风雪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