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傍晚,天空中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明翡安适地端坐在马车上,一双纤纤素手泡着茶,手旁还放着块长命锁。
“小青,你说,伯父会不会已经找到表哥了?”
小青见自家小姐的心思还放在那一家子上,不满地抿了抿嘴。
她蹙着眉道:“小姐,咱们真的能信得过陆允么?若是您被退婚,您的声誉……”
她可是知道小姐平日里连挑个眉毛,说句话都要精心演练过的,不可能为了生死未卜的男人毁掉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经营下来的好声誉。
明翡想起那晚陆允说过的话,嘴角笑容收敛了些:“他若是有心仪的女郎,我还能拦着他不成?”
而且他那心仪的女郎还是个目不识丁的村妇,就算他在祖坟面前磕破脑袋,这门亲事也是不成的。
横竖不关她的事。
“更何况,他此番征讨西凉得胜,在京中的声誉水涨船高,估计来送贴子的人家都踏破他家门槛了吧?”
纨绔又如何,大雍崇武,得了胜便是有胆识的男人,管他旧时名声再臭,那也是大雍的英雄。
她唇边抿起笑,道:“柱国公毕竟老了,我不过一介五品侯女,这等小小婚事,若陆允在陆家若再无这个话语权,倒有些说不过去了。”
“至于声誉……”她沉吟一番,拉开车帘望向沉沉天际,沉声道,“我受得来。”
马车忽然一阵剧烈颠簸,滚烫的茶水倾泻而下,一阵浓郁的酸臭味夹杂着血的腥甜袭击了她的鼻尖!
小青发出一声惊呼,给明翡一条绢巾捂住了嘴,她自己则是惊恐地拍拍车厢:“发生什么事了?!”
明翡接过绢巾捂住了嘴,可那直击灵魂的臭味仍使她不停作呕,她忍不住扒开前车帘汲取新鲜空气。
噗呲——
道道滚热的血液溅上了她的脸,让她心脏猛烈地震颤了一下!
她忍不住抬眼一看,车夫早已尸首分离,只剩下一个躯干还愣愣坐在前方驾车。
此等惨烈的现场令她瞳孔撑到极致:“小青,这是……”
很快,一个人影横窜着闪进车厢内,小青一边尖声大叫救命,一边慌忙地跑出来护住明翡。
车厢内凌乱不堪,明翡不敢回头看,只颤抖地捂住小青的嘴,自己则死死咬住下唇极力忍住尖叫,因为周围的密卫都死了,没有人能救她们。
“跑……小青……我们跑!”
她刚想纵身跃下车厢,身后一双手就拉住她的衣领,在她腰际摸索着什么。
明翡吓得哭了出声,不知能不能引起那人的怜惜,放她一马。
紧接着,腰间重量一轻,她跟小青都被那人扔下了车厢!
可是马车早已趁着他们不注意时,闯进了京郊的林子里,一束明晃晃的箭矢向她射来!
“啊!”她双腿一软,终于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
远处传来凌乱的马蹄声,耳边箭矢的咻咻声不绝于耳,小青才跑过去探查,也惶恐地吓晕了过去。
许久的寂静过后,一个小卒才走过来,看到两位容貌绮丽的女子,不禁吓了一大跳!
他赶紧高声呼喊道:“殿下,这里有人!”
凌乱的马蹄声……纷沓的脚步声……衣袂翻飞声……
明翡昏昏沉沉间,瞥见了一席玄色衣袍,还有旒冕的撞击之声,还有……
殿下……
她攥紧了那人的衣襟,安心地闭上了眼。
……
……
御医院内,四周的香龛里燃着丝丝袅袅的安神香。
一个清朗的嗓音道:“子殷,她还没醒么?”
被唤作子殷的男人描摹着明翡姣好的面庞,低声道:“她受了不少惊吓,估计一时半会儿——”
似乎是为了掩盖什么心思,他转过身,此时明翡恰巧睁开眼,入眼是男人宽阔的背影,那人穿着宽大隆重的冕服正与另一个亲王交谈。
清朗的声音继续道:“哎哎,醒了醒了!”
明翡一双水眸含情,流连于两个男人之间。
坐在她身旁的太子与母族不亲,明翡更是与他无甚交际,甚至还是头一次不在正式场合见到这位表哥。
而能喊出当今太子的字号之人,全天下只有一个,那便是明王箫序。
箫序才十七,比她年长一岁,不过模样倒是看起来比她要小,是个俊俏的少年模样。
见她醒了,箫序也憋不住话了,连忙问:“你是哪家的女郎,为何孤身闯入端阳节猎场?”
她听着就要起身行礼,却被一双温厚的大手按住了,她抬眸,望进男人眼里,望见自己方才睡醒的模样。
粉面朱唇,眉眼含春,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不必。”箫明澹放柔了声音道。
明翡抱歉一笑:“那便恕小女失礼,小女是渌中侯长女明翡,今日本是从永州返京的,不料遇见了个疯子……”
说着,她摸摸腰间的长命锁,已经不在了,那疯子似乎就是奔着这个锁来的。
箫明澹听完一愣,眉眼间闪过一抹难言的复杂神色。
倒是箫序,一副了然的模样:“噢噢噢,这么说,你就是子殷表妹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可曾——”
“箫序!”箫明澹喝止了少年,他蹙眉颔首,只望着她温言道:“本王知道了,你既苏醒,本王让御医进来看看。”
明翡也不好多推辞,又阖上了眼:“谢谢殿下。”
太子带着明王出去了,明翡心下也是百般复杂,她瞧着二人的背影,手心都沁出了汗。
这个太子,是假的。
是大雪天里一众阁臣为了偷天换日从街上捡回来的,无父无母的小乞儿,十几年过去了,
他能自小穿锦戴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真正的大雍太子则流连在外,过着屈居人下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心下阵阵发疼。
门外的小青跟着御医心急如焚地跑进来,抓着明翡微凉的手指一直哭,明翡收起楚楚可怜的神色,温柔地替她撩撩鬓发。
“没事了。”
她淡望着窗外的花无声无息地落,忽然想到了个更好的主意。
她要做一场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