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她嘶吼着,伸出双手想跟着他跳下去,可是被赶来的二人扯住了衣带。
“姐——别去!”
“不行,你放开我!”
慕谦与慕三石对看一眼,合力将她压在地上。
慕瑜钰被二人强制带离山崖边,她呆呆地抓着那片残破的衣角,任由倾盆的大雨落了满脸。
“人都没了,报什么答呀……”她说。
身后不断有车马兵器的声音传来,慕瑜钰木然地抬头看去,撞进宋芊不可思议的眼底。
宋芊从没见过慕瑜钰这般狼狈,也愣住了。
“慕,慕瑜钰?”
只见她惨白着脸,一脸刚死了丈夫的模样,手上握着一片不知道谁的衣角。
慕瑜钰擦着眼泪,却发现无论怎样用力也擦不干净,她伸手一接,才发现是雨,已经下了很久了。
以前怎么没发觉,这雨这么冰。
她默默拿起商时掉落的匕首,随后撑着慕谦的肩站了起来。
头顶上方的幕后黑手显然也很震惊。
这样的变故,是他们从未预料到的情况。
为首的刀疤脸更是惊骇地即刻跪了下来。
这下,要怎么回去交差?
难道要告诉老爷,那个孩子死了,可那村妇还活着?
疯了吧!
他颤抖着牙根,哆哆嗦嗦地开口道:“撤……先撤……”
站在山道上的女孩攥着匕首,仰头望去。
眼中是散不去的冷漠杀意。
她要杀了他们!
她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这样想杀人。
这里离山顶已经很近了,她一把拉起挂在悬崖边上的缰绳倾身上马,朝着山顶猛冲上去。
刀疤脸这才发现自己的招数很蠢,下山的路很陡,他们鞋底又都沾上了湿滑的泥水,几个人不断跑不断扑街,慕瑜钰很快就追了上去。
少女红着眼,鬓发尽数散乱,一刀贯穿了身边仓皇逃窜的黑衣人。
鲜血溅在脸上是温热的,她发了狠,接又将那人连捅了数十刀。
侥幸跑得快的刀疤脸看得目瞪口呆,女人发起疯果然最可怕!
她幽幽的眼里泛着仇恨的血光,招式快且生猛又出其不意,三个黑衣人竟然完全落了下风。
轰隆——
天雷阵阵,似乎也在替她发怒。
她将那刀疤男擎制在地,拳头如狂风暴雨般落在他脸上,打得他五窍流血,而后又觉得不得劲,抓起地上的土一股脑地往他脸上招呼,堵得他满嘴满鼻子都是泥!
看着发了疯的女人,黑衣手下颤颤巍巍地跑了下山:“我去找,找老爷!”
慕瑜钰很快将人揍成了大猪头。
明谌带了几个精兵从山脚下赶至山顶,蓦然看到奄奄一息的龚伯与愤怒的慕瑜钰。
“怎么回事?”
黑衣手下颤颤巍巍地道出了方才说的事,只不过把商时被他们误伤的事改成商时被慕瑜钰亲手推下山。
明礼手上青筋暴起:“给我抓住那毒妇!”
可他才说完,脑袋猛地一痛,耳边嗡鸣不已。慕谦从身后拿了根大木棍,猛敲了上去!
慕谦咬着后槽牙狠啐一口:“我呸!抓你妹!”
慕瑜钰双手抬高匕首,猛地扎上刀疤男的喉管。
所有明家人几乎都倒在血泊之中。
慕瑜钰一下耗尽了力气,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疲乏。
她身姿不稳,跌坐在一旁,抱臂大哭了起来。
清风寨的人都在唏嘘,往日恶名昭着的金汤寨千金,成亲不到半年,便死了她的新嫁娘。
慕谦也被她悲怆的情绪感染,抱着她抽泣起来。
慕瑜钰哭了半晌,又想起那个小女孩的话。
他救了她一命,她应该‘报答’他。
慕瑜钰点点头,肯定了这个猜测,口中不断喃喃着:“对……他没死……”
不过这句话听在众人耳边,只觉得是慕瑜钰接受不了事实。
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了,怎么会还能活命?
慕瑜钰哭够了,她扯扯慕谦的手袖,淡淡道:“慕谦,我们去潼关等他。”
慕谦刚开口想要戳穿她,又被慕三石拍了下头。
慕三石朝慕瑜钰伸出手:“走吧闺女。”
父亲的手掌温暖宽大,慕瑜钰又兀自红了眼眶。
慕谦悟了,也弯起唇角,对她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嗯!走吧姐!”
马车不能要了,他们一瘸一拐地走下了山。
“没到半年就成了寡妇啊,真可怜啊。”
“哼,让她先前老是欺负咱们宋姐儿。”
几个喽啰打马自慕瑜钰身边走过,慕瑜钰瞪他们一眼,猛地扯了扯他们的马尾。
马匹受惊,喽啰们顿时吓得心惊胆战,不敢再开口了。
宋芊听到慕瑜钰闷闷地重复说:“我不是寡妇。”
奚落的话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不知怎的,又被她硬生生吞回肚子里,都这么惨了,还是等她状态好些再落井下石吧。
她高傲地一仰头颅,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大雨滂沱,下了一夜。
等他们到达潼关时,积水已经涨到小腿深了。
潼关地势北低南高,县里早已经挤满了东迁的流民,地势越高的地方越多人。
慕瑜钰空间里还存着明礼给的巨额诊金,一点不差钱,果断选了南边地势最高的驿站。
系统提示奖励已发放,她当即烧了些来喝。
她先前在图书馆百科里了解过,古代洪涝的时候喝不上干净的水,很多人喝得面黄肚涨,最后染了一身疫病。
她有些庆幸地想,这水来得真及时。
三个人脱掉了湿透的衣服,围着房间里的火炉烤火补充体力。
暖意融融,慕瑜钰沉沉地闭上了眼,枕在父亲的肩膀睡着了。
外头已经不下雨了,昨晚那场瓢泼大雨,似乎将有些人永远留在了那个雨夜。
慕谦摩挲着怀中的一纸和离书,一脸复杂地看着慕瑜钰。
那是姐夫最后交给他的……遗物。
若是阿姐看了,会不会伤心地晕过去?
春寒料峭,外头的寒风吹进来,他手忙脚乱地去关窗,同时又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慕瑜钰。
当他站起来时,那张纸却心有灵犀般飘到慕瑜钰的脸上。
她皱皱鼻头,慕谦心惊胆战地想捡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一手抓上那张纸,烦躁地睁开眼皮。
她道:“这什么?”
慕谦横亘的手臂蓦然僵住。
“和……和离书?”慕瑜钰揉了揉眼,“谁的?”
“呃,姐夫交给我的……”
慕瑜钰愣了几秒,仔细看了两行:“若我发生甚意外,望娘子另寻美婿,莫要……蹉跎于我?”
慕瑜钰是越看越别扭,她干脆冷笑一声:“我信你个鬼。”
纸上说说算什么,有本事当面与她对线啊!
随后,她极其自然地将它投进火炉中,薄薄的纸张瞬间化为灰烬。
可就算是烧了也还是不解气,她咬牙切齿地朝火炉挥挥拳头:“敢让我当寡妇你就等着,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你揪出来揍一顿!”
做完这些事后,她蔫蔫地窝回榻上。
梦中正值阳春三月,春风吹落满地桃花。
似乎有个胸戴红花的少年将军,骑着高头俊马,姿貌清朗,如松如玉。
在万千百姓的朝拜与注视中,他下了马,虔诚接过太监手上的十二旒冕,来到她身边。
少年唇边勾起笑,臣服般地,将手中之物献于她身前,那姿态轻松地似乎只是送了她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