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把详细方子写下来,这边还有几个持续病温的病人,也用那个法子。”
“如果嗓子还是难受,就蒸些橙子上面放点盐巴,喂他们吃了去。”
明礼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一切。
若是仔细看,药堂的主心骨其实不是郎中,而是慕瑜钰。
宋芊扶着一个小孩起来换汗巾:“你要去哪儿?”
轰隆一道响雷,慕瑜钰脸色一白,只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简单收拾好包裹,朝明礼勾了勾手指。
见众人都戴着口罩,他也戴了一只,有些喘不过气。
可慕瑜钰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一点儿不觉得闷。
她道:“师父,来听听他说的症状像不像此次的疫病。”
顾奕点点头,可少年警惕地看着他,紧紧闭着嘴巴不肯说。
思考了一会儿,少年言简意赅地对慕瑜钰说:“我只是让你带药走,并不是来看病的。”
慕瑜钰:“我不知道你表姐患的是什么病,那我怎么带药走?带什么药走?”
命里坚持自己的主张,他不能说,他一说会露馅的。
更何况商时还在这里,他那样精,一下就能发现栽赃的事了。
可慕瑜钰的目光也真是顶不住,似乎他不说,她就不会拿药。
没时间了,他想。
他捂住唇角嘘嘘咳嗽了几声:“就是咳嗽,病温,半夜惊厥……”
似乎为了掩饰什么,他继续急道:“郎中说是迎春宴那日的花没处理好带了毒性,直接将病情加重了。”
顾奕思忖道:“嗯……这样一来,那就要开点解毒方子。”
慕瑜钰跟着他去配药,周遭气氛一时陷入胶着。
明礼心虚地不敢看商时,二人蹲在檐下等雨停。
明礼道:“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商时向他投来的目光很危险,四下无人,他瑟缩地搓了搓双臂。
忽地寒光一闪,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明晃晃的刀刃就架在了少年的脖颈处。
他咽了口唾沫:“表,表哥……”
“为何心虚?”
质问的意味很明显,商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似乎只要他隐瞒一个字,商时便能让他即刻血溅当场。
少年他紧紧咬住下嘴唇,额间的冷汗流入脖颈。
不能说,不能说……
慕瑜钰怎么还没出来,快出来!
商时继续追问道:“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
“呃……跟……跟她……”
明礼勉强扯扯嘴角道:“跟她有没有关系与表哥又有什么关系?”
刀刃没入少年洁白的脖颈,几乎再前进一点就能刺进他的咽喉。
“嗯?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慕瑜钰走了过来。
商时责怪地看他一眼,刀一收,明礼腿霎时软了,跌下去时顺手扒住了商时的亵裤。
“你你你你们两个……”慕瑜钰惊得石化在原地。
两个大男人,雨夜独自相处,还……还扯亵裤!
咦惹!
明礼三指对天发誓:“我可没有龙阳之癖!”
商时一脚将他踹开,就差没把不爽二字印在脸上了。
回明府的路上,三个人各想各的。
慕瑜钰才知道这个少年其实不姓王而姓明,身份嘛,大概算半个皇亲国戚那种。
此前她只能在网络文学上见到这些朱门权贵,未曾想今天就让她给见到了。
现下她十分好奇,盯着明礼盯到他几乎发毛。
除了通身矜贵,小说里说好的温润如玉,喜怒不行于色,这人是一点儿也没有啊。
京城来的小少爷拢了拢衣襟,后怕道:“你干什么?我不是断袖,也没肖想你家相公。”
就算他是断袖,商时也不是他能肖想的对象啊!
慕瑜钰点点头,细声道:“确实看着不像……”
这锦袍少年,哪里有半点权贵的架子?
要她说,更像个小沙弥。
这边说着,马车陡然停顿。
“少爷,到了。”
短暂的快乐就这样随着时间消逝了。
明礼收敛起脸上所有轻浮,拉开了车帘。
他放轻了声音:“随我来,小声些。”
三人来到一个狗洞,慕瑜钰狐疑地盯着他。
“我是你请来的郎中对吧?”
明礼点点头。
“你让你请来的客人钻狗洞?”
明礼眼神飘忽。
他眼睛转了转,笃定道:“哎呀,我这不是怕动静太大吵醒祖母,我不想她太过担心表姐!”
慕瑜钰转念一想,算了,反正主人家都钻了,她怕什么。
来到明翡的房间,室内闷热无比,熏了四个炉子,慕瑜钰当即就被呛得打了个巨无霸喷嚏。
她赶紧开了窗。
慕瑜钰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圣洁,美丽,优雅翩然。
如今才过了几天,榻上的少女早已没了先前的珠圆玉润,变得形销骨立,眉眼似乎也萦绕着浓重的病气。
……
望闻问切了一番,慕瑜钰得出结论:
“呼吸道肿胀,还没退热,此人有点倒霉,春寒再撞上过敏……”
她瞥见明礼脸色惨白,还以为他在担心表姐。
“你不用担心,我用的是跟我师父研究了很久的法子,保证药到病除。”
明礼不忍看她。
慕瑜钰与商时打配合战,煎药喂药一气呵成,慕瑜钰是真的照顾太多闹腾的病人了,这千金不哭不闹倒让她舒心很多。
“还需稳定观察几日,你记得每日开窗通风,不要让她憋着,这副药退烧了就不要吃了,换成这副……”
她絮絮叨叨地交代明礼,明礼半天没吭声。
“说完没,说完我喊车夫送你回去。”
慕瑜钰挑挑眉:“诊金还没付呢。”
明礼扯过沉甸甸的腰包,看都不看一眼便递给了她。
“这么多?”
“你不说话那它就是我的啦。”
明礼点点头,他很想说,带着这些钱走吧,走远些,再也不要回来。
慕瑜钰高高兴兴地牵着商时走出门口。
明礼赶紧道:“等等,他不能走,他要留在这里观察一晚上。”
慕瑜钰皱皱眉:“他不会治病,要留也是我留才对吧。”
商时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而后,他与她交换了个眼神,笃定地点点头。
那眼神似乎在说让她放心。
慕瑜钰咂舌。
“你安心,明日一早我便送他回去!”
慕瑜钰抿抿嘴,一个人走出了明府。
……
淮安堂外,顾奕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一个鬼,不对,似乎是一个鬼模样的人,手脚并用地朝着他的方向爬来。
那人浑身都被血浸透了,脸上也是触目惊心的砍伤,大量的血水不知流向何方。
饶是见识多光的他也没见过伤得这样重还要坚持爬行的人。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脸,嘶哑着嗓子,带着明显的哭腔:“阿姐……我找阿姐!”
“她被骗了……我们都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