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明府里飘着浓郁的香味,大厨们炒菜如火如荼,下人们不断咽着口水。
慕瑜钰做了炸芭蕉花,还有清炒海菜跟海菜汤。
芭蕉花裹了鸡蛋面包糠,炸得金黄酥脆,海菜则翠绿油润,汤上点缀着玉白的海菜花,绿意盎然。
相比于洋芋花炖火腿的浓油赤酱,嫩绿轻淡的海菜显然更适合春天。
明礼慵懒随性地随手夹一筷子:“表姐觉得这些菜里什么最合口味?”
明翡想起明礼说的什么水性杨花,面色微虞。
她道:“藤萝饼尚可。”
明礼依旧胳膊肘往外拐:“我倒是觉得那村妇炸的芭蕉花有意思。”
明翡还没见过芭蕉花,更别说炸芭蕉花,便刻薄道:“奇模怪样的,哪里有意思了。”
在她看来,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必须要符合世俗的标准,藤萝饼是传承百年的经典茶点,无论是卖相还是口味,都是业界奉为至高圭臬的,是好东西。
而慕瑜钰的炸芭蕉花,她不觉得这是创新,只觉得没有规矩。
大家桌上都摆着一盘芭蕉花,而且是最快被消灭完的。
这个菜很奇怪,明明是花,却有着薯的糯感,混合着粗盐,香口极了,吃了一根之后,让人忍不住再吃。
藤萝饼也有人吃,但远没有吃炸芭蕉花的人多。
趁大家不注意,她偷偷往嘴里塞了一根。
再一根——
又一根——
明礼正与别人攀谈,很好,再来一根——
不知攀谈过程中说了什么,二人齐刷刷回过头。
明礼疑惑道:“表姐,方才放在你面前那盘芭蕉花呢?”
明翡瞬间噎住,连忙喝茶掩饰住心中慌忙:“咳咳……扔了。”
明礼左看看右瞧瞧:“是吗,那碟子怎么还在这里?”
草丛里也没有呀,莫非……
“哦——你偷吃不敢说!”
明翡气得瞬间脸红了:“你!”
她也不想的呀,可是就是,忍不住!
这厢,一众大厨做完菜后便回到灶房歇息,慕瑜钰也回去了,菜肴的评分结果已经出来了,明明是奔着第一名来的,她却只拿了优秀奖——五十两纹银。
她抬头望向窗外,商时方才要小解,被下人领了去,至今未归。
……
这边明谌却是将人带到书房,里面端坐着一位老者,桌案上放着菜肴,她却无心享用。
“你若是肯与她和离认祖归宗,老身可保证她一生无忧。”
沉重的拐杖敲击地面,发出笃笃的声音,似乎在催促着谁。
商时很清楚,这是个下山的好机会。
可他却道:“恕难从命。”
明谌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何苦要执着于那目不识丁的村妇?
日后他有万千荣华加身,整个天下的女人任他采撷,死后配享宗庙,他在怕什么?
他沉声道:“不要怕,孩子,我们都会站在你身旁支持你,回家了你便不会再孤单一人,颠沛流离。”
他想拍拍商时的肩,却被他阴沉沉的目光一望,手的动作霎时顿住,尴尬地滞在空中。
他们不肯告诉商时,为何当时要把尚在襁褓的他换掉?为何当时他们知道却不阻止?
商时想,是不能阻止吗?还是不敢?
他娘孤独地死在深宫时,明家人又在哪里?
他被遗弃在乱葬岗险些被活埋时,明家人又在哪里?
他很想问,可望着那一张张道貌岸然的嘴脸,又觉得没有必要。
受原主记忆影响,此刻他的心很疼,疼得快要炸开,快要窒息了。
忍住心下乱绪,他勉强勾起一抹笑应付道:“商时无心江山与朝堂,维持现状就很好。”
明母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自己孙子,只当他是刚被寻回,蹉跎了数十年,还没有承担大事的觉悟。
她必须要让他有这个觉悟:“若是因为那些土匪,老身现在便命官差将他们招安!”
“您在威胁我?”
明母叹气:“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肩上的担子很重。”
他丝毫不惧,眼中有少年人特有的执着:“若您不客气,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他摩挲着明华留给自己的长命锁,他想,他是要报仇的,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不会认祖归宗,不会攀附权贵,他有能力,他要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当年宫变的所有参与人都得给娘亲陪葬!
就在内心仇恨蔓延心胸时,他听到外头夸赞慕瑜钰的声音。
忽然想起那个每日拥有无限动力早起内卷的小姑娘,他的心中泛起零丁暖意。
每天都这么辛苦,也要给她创造一个好的环境才行……
窗外春雪簌簌落下,他走到廊下,细雪沾了满身。
明翡站在不远处,撑着伞望着他。
玲珑的眉眼如天上的仙子,纤裳玉立,飘摇似舞。
眼见他朝自己走来,她心潮澎湃:“这位郎——”
君字还没说完,他便直直略过了她的身边,未作任何停留。
明翡笑容微僵,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惆怅。
果然还是去找那村妇去了。
明谌从书房出来,不赞同地看着她。
他觉得必须要同她讲明白。
“阿翡,祖母有些话同你说。”
……
天色将晚,慕瑜钰与商时坐马车回家了。
从王府出来后,商时心情便一直很低落,而且……
头还要枕在她肩上,好肉麻!
她问道:“你怎么啦,心情不好吗?”
商时深吸一口气,眉目舒缓地闭上眼,点点头。
车里没外人,慕瑜钰恢复了自己细声细气的讲话习惯:“那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听罢,他轻嗤了一声,鼻息扑在她耳边,有点痒。
“好吧,你不肯说就算了。”少女有点遗憾,但还是鼓起勇气拍拍他的背,“明日发工资我给你两分提成,你不要不开心!”
她说:“你今天配合得也很棒,很厉害,继续努力!”
笨拙且真诚,哎。
真可爱。
商时抬起头,垂目望着她,唇角勾起笑意,如旭旭暖阳。
少女缓缓睁大了眼,她她她,她从来没见他笑过!
虽然很好看,但是……
她用额抵上他的额,皱眉道:“也没发烧阿,怎么就傻了。”
商时:“……”
她是不是对浪漫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