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中十分忐忑,脚下也像堆了水泥一样,完全迈不开步子。
她攥紧裙角,眼底尽是散不去的不安和顾虑。
怎么可能是他呢?
人家估计还在大梁当首辅呢。
“阿蕊?”
宁扶蕊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许安生还在她耳边怂恿:
“他好像快画完了,要不要去看看?”
宁扶蕊抿紧了唇线,说实话,她不敢去看。
穿越根本不是一些世俗网文里那么好玩的事。
她花了好久才让那些事情淡出自己的脑海。
好不容易要放下了,却又不断有事物出现,将她好不容易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挖出来,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
提醒她不要忘记。
因为这些回忆她每天夜里都痛苦得睡不着觉,整日辗转反侧。
世上多的是有缘无分的事情,而时间会淡化一切。
如今她在国外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身边也有亲朋闺蜜作伴。
还以为不会在意了……
她抬起眸子,恰好又看见不远处有一幅盛开的茉莉,看起来淡雅深远,有种令人心怡的美丽。
她还记得那几天,他在她枕边放的茉莉。
茉莉茉莉,莫离莫离……
他不希望她走。
可她又怎么能不走?
她在这边有亲人有生活有朋友,而在那个时代,她充其量只是一缕为了完成任务的残魂。
若是没有任务,她根本没有任何资格逗留在那儿。
嘈杂的人声让她从割裂的回忆中回过神,许安生拉着她挤进了人群。
二人走得近了。
宁扶蕊看到了那人正在画的作品。
她知道那个没有脸的女孩儿,头上覆盖的是西域特有的赤纱方巾。
而她又为什么会如此熟悉呢?
因为那是她早年身份还是花楼花魁时,经常穿的式样。
人声在耳边如退潮般远去,余下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振聋发聩。
宁扶蕊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她艰难地咽下口沫,主动扒开人群想再凑近些。
直至有金发碧眼的保安拦在她面前,大声地用外语对她喊:
“女士,您不能再靠近了!”
许安生也很惊讶,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这么激动。
“是啊,阿蕊,别再过去了!”
许多人将她理解成了狂热粉丝,口中轻斥着她那粗鲁无礼的行为举止。
而她却充耳未闻,试着喊出那人的名字。
“周惟卿——”
那端坐的声音停顿了一瞬。
最后几缕细碎的阳光透过彩窗照在他身上,让他的背影显得温柔而沉重。
她的声音随即淹没在人群里,他也并未回过头。
在一瞬的停顿过后,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照常不过地提笔继续作画。
宁扶蕊还是不死心。
她怎么会认错呢……
两个人高马大的安保朝她走了过来,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想让她离开展馆。
许安生也拉着她的手想让她停下来。
“不……不……”
那安保力道大得好像要把她的手臂给卸下来。
“您严重违反了展馆的秩序,请您立即离开这里!”
宁扶蕊手臂被拉得生疼。
她拽着自己的衣服,俨然不愿意走:
“不是,你们别着拉我……”
人群中吵闹的声音愈来愈大。
周惟卿索性搁下笔,缓缓回头。
他的面庞依旧是那样清隽,浓密的眼睫覆盖在脸上,很好地掩住了眸中的倦色。
他恍然回头,看见一个女孩儿正在被几个安保拉着。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又幻听了,或者是白日做梦……
太多年没有人这样喊过他了。
他来到这里之后,一直在寻她。
他依然记着她家的住址,可当他寻过去的时候,却只得到一个举家搬迁的消息。
兜兜转转,他如今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
他决心成名,期望她某日能在新闻上看见自己。
如今,当他转过头时,他才发觉自己没有做梦。
那个女孩儿与他死去多年的妻子长得不一样,脸不很圆,而且左面的面颊上还有颗极小的痣。
可他却倏然站了起来,抿直了唇角。
众人见到那幽幽的眼神,都以为他被那疯女人打搅,心中不快,要发怒了!
他朝安保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朝女孩儿大步走去。
众人摒息凝神,媒体更是将长枪短炮全聚焦到了女孩儿身上。
他站在宁扶蕊几步开外,就那样静静地端详着,端详着,端详出两道泪来。
怎么不是呢……怎么不是呢?
宁扶蕊挣脱了安保的桎梏,缓缓走到他面前,将手抚上他的面颊,用着他最熟悉不过的语气问道:
“怎么哭啦?”
周围的外国游客不断窃窃私语,相机的声音此起彼伏。
周惟卿不知道,他等了多少年。
两百年?三百年?
他早已数不清了。
他在一条名为时光的河流中穿梭了很久,久到他已经记不清任何时间。
宁扶蕊静静看着那个站在自己面前如朗月般的男人,嘴角一歪,不禁嘲笑道:
“你怎么还长这样啊。”
虽是讪笑的语气,可那尾音却是颤抖着。
周惟卿不禁伸出手,拥抱住独属于他的太阳。
那是他的灵魂,他的全部生命意义所在。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左肩微微湿润,心下动容,手不禁收得更紧了些。
他的嘴唇翕动着,呢喃着她的名字,唇齿中是诉不尽的缱绻情意。
宁扶蕊不禁羞红了脸,感觉自己被他话语中蚀骨的情意所包围,马上就要溺死在里面了。
青年如墨的青丝蹭上她的肩,他自顾自说了一会儿还觉得不够,便附在她耳边继续同她厮磨道:
“我爱你……”
如词穷一般,他反复地对宁扶蕊说着这三个字,脸上挂着未干的泪迹。
他拥着她。
像是一个迷茫的人得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又像盲眼的孤狼在万里大漠中寻到的一方绿洲。
站在一旁的许安生彻底石化了。
他们俩站在一起就像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壁人。
他们的灵魂是如此的契合,契合到让她不禁也受到感染,流下汩汩热泪。
宁扶蕊没忍住,捧着他的脸就来上一口: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