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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都没有说话,周遭只有划桨的声音,安静得有些可怕。

周惟卿半睁着眼,凝着她的一片衣角:“那个盒子,阿蕊为何不同我说?”

宁扶蕊心中一个咯噔,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她绞着手,有些犹豫:“我,我怕你不开心……”

周惟卿默然抿着嘴,悲怆留在心中太久,早已麻木了。

他淡淡开口道:“开心,阿蕊要回家了,我便替阿蕊开心。”

宁扶蕊抬起眼睛看他,一时听不出他的语气到底是喜是悲。

周惟卿望着她棉线帽下的银丝,眼里透着深不见底的墨色。

二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船一直在移动,到了通关时,周惟卿只朝那些士兵打了一个手势,船便继续往前开着。

宁扶蕊有点晕船,睡的时间多,醒的时间少,偶尔周惟卿递过来一点吃的,宁扶蕊便顺手接过去。

期间二人没有任何口头上的交流。

就这样到了扬州,宁扶蕊来到了周惟卿所说的新家。

这里离扬州城内有些远,不过风景宜人,看得出周惟卿是为了要给她养病选的地方。

还有房子设计用的建材,厚实的外墙,也都是为了保暖设置的。

明知她时日无多,他还要如此煞费苦心地设置这些东西……

周惟卿嘴角扯出一抹笑,眼中却无多少笑意。

“阿蕊进去看看?”

宁扶蕊觉得这样的周惟卿很怪,可又不知哪里来的怪异感。

见她还站在身侧不动,他干脆牵起宁扶蕊的手,带着她走进了院子。

“等等。”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宁扶蕊想听他的心声,奈何她听不到,这人心里如今比戈壁滩还荒凉。

戈壁滩她踢到小石子儿还有点儿动静,而周惟卿不一样,如今她似乎再怎么刺激这人,都很难激起他的心潮。

周惟卿点点头:“嗯。”

宁扶蕊一脸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跟在他身后。

很多地方的柱子都做了玫瑰的浮雕设计,后院还有一大片绿意盎然的墙装饰着许多花草。

还真是她喜欢的园林模样。

到了晚上,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周惟卿主动同她分了房。

她心中有点不习惯,还有些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失落。

人是会累的,他照顾了她那么久,眼见结局已经注定,或许早就对她失望了也说不定……

冬季的最后一场雨落下,周惟卿给宁扶蕊带来了一份朝报。

因着天气不好,齐王一直守在汴京城几百里外,如今终于等到天晴,形势愈发逼人。

李沅也揭竿而起了,如今已经过了白马关,不日便要攻到汴京城下了。

不过他的名义比齐王要正堂一些,说什么要救梁帝于水火,而只有宁扶蕊知道,他对梁帝的感情堪称深恶痛绝。

若是入了城,他的手段只会比齐王更加狠厉。

她的头发已经接近半白,每日睡得昏沉,喝多少药都缓解不了身上那股死气。

周惟卿整日整日地出门,甚少有回来的时候。

她每日静静坐在树下,看着满院盎然的绿意,心中却一分欣喜都没有。

静的时间久了,她心中甚至会荒谬地想,自己是不是已经被人抛弃在这一方小院里了。

这天,她撑起精神,执意等着周惟卿回家。

周惟卿今日傍晚就回来了。

她凝视着他的身影,他站在门口,依旧是那样丰神俊朗,长身玉立。

“你回来了。”

周惟卿瞥见她苍白的脸色,不知道在这院中坐了多久。

他的手指僵硬地扣紧,心中照常升起丝丝畏惧。

他畏惧见到宁扶蕊这副病气沉沉的模样。

畏惧见到她苍白的脸色,花白的头发,畏惧那细弱到轻轻一握似乎就能捏碎的手腕。

她身上的一切东西他都觉得刺眼极了。

宁扶蕊眼眶微红,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他喉结轻动:“我带了些吃的,阿蕊若想吃便——”

宁扶蕊别过脸,抢了他的话,低声道:“不用了。”

说罢,她便自顾自撑着身子站起来,走进了自己的房中。

院子里只剩他自己了,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点什么。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他回到自己房中,从袖中拿出一个面具。

那是他特意找祁元白做的易容面具,今日终于做好了。

面具俨然是一个老人的模样,不过却与他自己的眉眼十分相符。

这是祁元白猜想着他老去的模样给他做的。

他等不到与她共白头那天了,想着早一点也没关系。

他出门望了一眼宁扶蕊的房间,已经熄灯了。

悄悄打开门,便看见她蜷缩在榻上,手里捧着一个暖炉。

她的脸色依旧是刺眼的苍白,像极了他在牢中见过的那些还吊着一口气,奄奄一息的重犯。

心中恐慌更甚,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她的鼻息,依旧是那样微弱……

他坐在她的床榻边,攥着她的手,阖上了眼。

今日见她的模样,似乎是被他伤到了。

他何曾是觉得她刺眼呢,他只不过是厌恶自己这副无用的躯体,不能给她缓解一丁点的病痛。

他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厌恶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慢慢逝去却束手无策。

所以他逃避了,他不想看见她这副模样,他从没有这样害怕过,害怕得每日都想逃。

第二日,宁扶蕊醒了。

周惟卿意外地还在。

他给她端来一碗赤豆羹,宁扶蕊却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今日家里要多来一个人了,你会介意么?”

宁扶蕊拿着调羹的手微微颤抖,抬起头望着他。

周惟卿眼底浸着冷意,似乎不像是对她开玩笑。

“什么人?”

周惟卿沉默一瞬,转移了话题。

“我带他进来,你洗漱好便出来看看。”

说罢,他便走出了门。

宁扶蕊的脑袋一瞬间便宕机了,心头漫上一阵无法抑制的钝痛。

手里没了气力,调羹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有自信呢……

古代人三妻四妾正常得很,她为什么这么自信,觉得周惟卿此生只认定了她一人呢。

她喉间溢出一声轻嗤,终究是厌烦了她这副模样,找人冲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