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蕊如愿以偿地回到了汴京。
当晚,她便做了个梦。
“阿娘,这是什么?”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响起,只见她好奇地观察着怀中的布包。
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阴雨连绵不停,门外雨声滴滴答答。
那是尚且年幼的宁扶蕊,她坐一间禅房的蒲团上,旁边还坐着个眉眼柔和的妇人。
她慈爱地抚摸着宁扶蕊的脸庞,笑着解释道:
“阿娘做了些你爱吃的,等你吃完,阿娘就回来了。”
宁扶蕊闻言打开布包一看,果然都是她爱吃的糕点。
她开心地偎在母亲身侧,随手拈了一块来吃。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山寺来住,只知道吃完这包糕点,阿娘就会接她回家。
她每日都早起听着寺里的和尚诵经,中午随着一个师傅抄经,晚上睡前便打开布包吃一块。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布包见了底,阿娘没来接她。
不过她在布包中找到了一封信。
她望着信上的字,呆呆地念道:
“爱女芙蕊亲启......”
刚想打开信,宁扶蕊就被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惊醒了。
“......”
她愤愤地一翻被子,跑下楼。
扎西坐在地上,神情狼狈,身侧散落了一堆风水器具,他的头上还扣着一个相当滑稽的司南。
旁边站着无语抱臂的柒柒。
见到宁扶蕊来了,她便向她告状道:
“这人笨手笨脚的,我让他搬点东西都要磨蹭半天!”
“我没想到汉人的衣服这么束手束脚!”
他撇了撇嘴,扯了扯上襦的衣领,敞露出一块结实的蜜色肌肉来。
柒柒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明明是你自己要穿的!”
宁扶蕊当了回和事佬,站在二人中间道:
“好了好了别吵了,不就是摔了点东西,捡起来就好了!”
“柒柒,”宁扶蕊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让她与自己走上楼,“随我来,我有点儿事要同你说。”
柒柒没好气地睨了一眼扎西,便随宁扶蕊上了楼。
宁扶蕊想问的问题是以前宁母将宁扶蕊藏在了哪座庙。
柒柒摇摇头:“夫人只带我去过一次,具体是哪我也有些记不清了。”
“不过那个庙似乎并不远,我只记得当时车是从汴京城背面的城郊小道驶出去的。”
宁扶蕊眼前一亮。
一点点线索也是线索啊。
她穿好衣服,喊上扎西,三人一齐赶去了城郊。
从清晨到日落,三人只找到了几处断壁残垣。
扎西微微叹气道:“这座庙应该早已经荒废了......”
宁扶蕊沉默了片刻,果断掏出了罗盘与三枚铜钱。
心里默默想着那封信,开始占算起来。
宁扶蕊望着指引罗盘的方向:“东南那边再找找。”
她凝视了片刻这些碎石瓦片。
眼前一黑,她似乎来到了一处歪脖子树下,那树因为被山火烧过,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树干。
少女已经长大成人,她冷静地用木锹一铲一铲地挖着坑,将一个布包埋了上去。
窥视结束了。
宁扶蕊幡然大悟。
她一边往东南方向走着,一边观察着沿途的树木。
不出一刻,她便眼尖地发现了那一棵树。
枯木逢春,树干折断处已经长满了无名的野花野草,郁郁葱葱,焕发着生机。
天差不多要黑下来了,她来到树前,徒手挖着轻微湿润的泥土。
直至她的十个指缝都塞满了泥土,她终于挖到了一块褐色的布角。
那个布包被埋了几年,一碰就要散,宁扶蕊根本拿不起来。
她像考古一样小心地撇去上面的泥土,撕开上面的布,一个竹筒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赶紧将竹筒拿起来,里面果然卷着一封信。
上面秀丽的字迹写道:“爱女芙蕊亲启。”
宁扶蕊激动地喊道:“找到了!”
她打开信,就着最后一丝夕阳,仔细阅读了半晌。
她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不仅仅是宁侑知道实情,她娘也知道,而且里面还详细地说明了赵家作恶的过程。
而且,上面记载的冤案也不止他们家一桩,字字句句,全是赵褚林曾造过的孽。
“我找到证据了......”
眼泪几乎一下子涌出了眼眶。
两封家书,寄托了宁芙蕊父母的厚意与祈盼。
她不禁小心地将信放在心口位置。
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一件事:她很快就能回家了!
第二日,她赶紧喊柒柒联系了在京中任职的刘期归,他如今是大理寺卿,一定可以帮她翻案。
宁扶蕊准备好一切来到大理寺,堂前的过道挤满了人。
里面似乎正在升堂。
她站在人堆中,望着厅堂里那个年轻的男人,心情十分复杂。
他微微倚在旁边的太师椅上,敛着眸子看不清神情。
而刘期归坐在堂中央,对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女人冷静问道:
“齐氏,你指认她偷了你的儿子?”
齐氏沉默地点点头。
她衣冠整齐,一看便是大户人家。
在她旁边跪在地上的女人衣衫却有些微凌乱。
她此时脊背有些颤抖,闻言,她将身子伏得更低了:
“刘大人冤枉,那分明是妾的儿子啊!”
周惟卿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右手的无名指一下一下地叩着身旁的桌案:
“可我派出去的密卫明明看见,那晚是你到齐氏房中——”
“这狠毒的女人抢了妾的孩子,还不允许妾去探视,妾身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呀!”
“还请二位大人明鉴——”她忍着喉中哽咽,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周惟卿墨瞳幽深,薄唇轻抿。
他瞥了一眼围观群众,宁扶蕊赶紧低下头。
“刘大人以为如何?”
他审视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来回,如刀子般凌迟着在场所有人。
宁扶蕊不敢相信这是曾经与她朝夕相处的周惟卿。
那个曾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蹭自己脸的周惟卿。
刘期归沉吟一声:“不用审了,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孩子便择日纳入宫中当差罢。”
“大人!!”
“大人三思啊!!”
她们都知道,所谓的当差,说的好听,可那是要断命根子的差啊!
断了命根子,还怎么延续香火,继承家业?
不仅如此,她们还要面临夫家的谴责、世人的口诛笔伐,这不是她们能担待得起的结果!
“且慢,周某有个更好的法子。”
周惟卿向身旁的侍卫招招手,命他将二人的小孩带上来。
在堂中设了一个围栏,将那那还在襁褓中的无辜婴孩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