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他?!”
宁扶蕊皱起眉头。
那参军又怎么会跟赵褚林扯上关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
宁扶蕊理清了思绪:“先把解药让林苑苑给周惟卿送过去,然后我们再去一趟安西都护府吧。”
周惟卿曾经说过有人会在伊州等着她,说不定第四个阵眼就跟那个参军有关系。
她径自叹了口气,人坑都给她挖好了就等着她去跳呢。
现在他们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平安离开于阗国。
宁扶蕊看了一眼扎西:“我得给你易个容再出去。”
扎西摇摇头:“我扮成姆妈的样子就可以了。”
“你确定?”
“你要不先问问你娘吧。”
宁扶蕊干脆走到一旁开始小憩,留下一点时间给他们母子俩相处。
圣女从自己的妆奁里拿出一个通体玉白色的环佩递给他。
她轻声开口道:“保佑我儿远离一切病痛。”
紧接着,她又从头上拿下一个银质蛇形簪,一并交给扎西。
“替我拿给那个女孩,戴上这个可以让她看透人心。”
“姆妈......”
圣女眼中盈着泪,她抿唇笑着:
“能听见我儿这声姆妈,是姆妈这辈子获得的最大的赏赐。”
扎西红了鼻子,忍不住伸出手环抱住她。
他才发现自己的妈妈原来比自己矮那么多,瘦那么多。
宁扶蕊偏过头,喉中似乎被塞了一大块石头,酸涩梗阻在其间。
她看不得这样温情的时刻。
她也想爸爸妈妈了。
“扎西,沿着王宫左边第三条宫道走,出了王宫你们便戴上面纱。”
“切记不要回头。”
她平静地喊来门外的侍女,偷天换日地将扎西二人送了出去。
宁扶蕊与扎西坐在车辇上,气氛不禁有些沉重。
扎西将蛇形簪递给她,小声道:“这是她给你的礼物。”
宁扶蕊有些意外:“你妈妈人真好。”
她完全能感觉到圣女对扎西毫无保留的爱意。
“嗯,她很好。”
太阳西沉,天空灿金。
如血的残阳染红了大半边天,斜晖透过纱质的车帘打在二人的面庞上,映出一片灿烂的金黄。
车辇缓缓驶出王宫,当宁扶蕊正以为一切都要走向正轨的时候,王宫内的一个宫人大声喊道:
“走水了!”
“王宫走水了!”
扎西心中顿时染上慌乱。
猛然想起姆妈对他说的那句不要回头。
他呼吸一窒,拉开车帘望向王宫的方向。
寝殿......
是姆妈的寝殿!
滚滚的浓烟将云层遮蔽起来,车辇越行越远。
他赶紧喊停车夫便要跳下车跑回去。
宁扶蕊赶忙拉住他:“我们不能回去了!”
“可那是我姆妈!”
宁扶蕊走之前替这位圣女算了一卦。
她命数已尽枯竭,如今又将自己连着两个密室的寝殿一把火烧了,明显是不想再留下后患。
她去意已决,没有人能够拦得住她。
他挣开宁扶蕊的手,拨开人群便要跑回去。
宁扶蕊见状也跳下车,连忙跑过去拉住他。
扎西眼眶通红,神情悲切:“可那是我姆妈!!”
宁扶蕊也哽咽了,她何曾不知道天人分离到底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她命数已尽,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你再跑回去没用了!”
“不......不......”
他依旧想要挣开她手的禁锢。
宁扶蕊力气没他大,干脆跑多几步来到他面前,甩了他一巴掌。
“你冷静一点!”
“你再跑回去等着人抓你吗?”
“还是说,你忍心让她看到自己这么辛辛苦苦送你出去到最后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吗?!”
天上的色彩开始变换。
周围的人逐渐停步下来,望着遥远的天际:“圣女陨落了!”
一些高龄老人有着丰富的阅历,他们直直望向夕阳落下的方向。
每一届圣女陨落前,天空中的云霞都会翻涌变幻成五彩琉璃的彩霞。
此时,兽鸟齐齐哀鸣,远处代表佛母陨落的铎声敲响,一声接着一声,悠长且沉重。
寺庙里的僧众开始吟诵超度的经法。
无数正在行走或者做事的人停下身体的动作,改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闭上自己的眼睛,虔诚地为她送行。
有淡淡的莲花状图案变成云彩的形状出现在天边,目睹了一切的宁扶蕊心中震撼无比。
她扯了扯僵楞在身前的扎西:“你看,她在天上看着你呢。”
扎西抬头望向天边,忽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捂着脸泣不成声。
宁扶蕊吸吸鼻子,半跪下来,头轻轻靠着他的脖颈,两手环上他的脊背轻轻拍着,安慰这个可怜的少年。
一时间残阳如血,霞光四溢。
众人都被这副美景震撼得说不出话。
到最后,因为晚上的大漠实在不适合赶路,宁扶蕊还是打算和扎西在于阗国内找家客栈先住着。
她让扎西换上平民的衣裳,又给他易了容贴上络腮胡,从今往后,再没有人会以为他是圣女了。
扎西的眼眶还是红的,宁扶蕊看着城中的食品多是煎炸烤物,十分油腻,便买了点米面,借了客栈的厨房做了两碗清汤面。
她端着碗,默默坐在他身边。
“你吃点吧。”
原本以为扎西不愿意吃,没想到他闻到味道便抬起筷子,没有顾忌地大口吃了起来。
他埋头狼吞虎咽,鼓着腮帮子奋力咀嚼着,似是饿极了。
吃完,他一撇嘴,又要开始哭起来。
“谢谢你,阿蕊。”
宁扶蕊识趣地给他递上手帕,她知道,这个少年需要时间。
“你不觉得我很懦弱吗?”
“啊?”
“我为什么觉得你懦弱?”
她摇摇头,眉眼弯弯地笑着说:“我觉得扎西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有资格去剥夺别人难过的权利。
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哭。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苦难和排解苦难的方式,她没有资格去干涉他们。
这个少年虽然年纪轻轻,却敢于直面内心的苦难与脆弱,宁扶蕊觉得他是真正的勇士。
“再不济,你还有宁晁叔伯,你还有库勒,你还有我。”
“你别害怕,大家都在你身边陪着你呢。”
宁扶蕊陪他枯坐了一晚,清晨,天光微凉,他们提起行囊再度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