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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灯初上,家家户户悬灯结彩,就连柳巷花街里的福绣楼也不例外。

“玉蕊,今日轮到木樨妹妹了。”

宁扶蕊坐在福绣楼提供给她的厢房内化着妆,旁边有一柳腰少女掰扯着手中的花,心情似乎十分沮丧。

又有一个人遇害了。

她没算错的话,木樨已经是自她来到这里以来,第十个遇害的女孩了。

宁扶蕊细致地整理好自己的鬓发,在两边的发包间安上几支金钗。

今日的妆容算是完成了。

她照着镜子,一脸平静道:“明日就该轮到我了。”

越桃虚虚推了一下她,嗔道:“说什么胡话呢!”

宁扶蕊巴不得这色魔自己撞上来呢。

她可是专业对口的。

可接连一个多月,无论她速度有多快,每次赶到案发现场时,都只能看见凝固的血,还有一具具死状惨烈、冰冷的躯体。

她捏了捏越桃粉嫩的脸颊,乐道:“我开玩笑的,我走了,你藏好这符,别人看见就不灵了。”

“晓得。”

听楼里的阿妈说,上面来了几个贵客,点名要她去接待。

宁扶蕊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丝获得线索的机会,便应了下来。

一路来到空荡荡的厢房,里面早就备好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标准的升迁宴的配置。

她抱起旁边一把胡琴。坐在了四道纱帘子后的最里边。

挂上面纱,她静静等待着所谓贵客的到来。

脚步声近了。

她抬眼望去,四五个高大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要说为何小心翼翼,那是因为她在这里的名号主打的便是雪面修罗。

雪面,就是非常不苟言笑,清冷的那一挂。

修罗就是指她这个人设脾气不好,又因为她是西域回来的,漠视身份尊卑,说话直来直去很容易得罪人。

阿妈没办法,就替她想了这个名号。

只见后进来的两个男子身形颀长,气度似乎也不凡。

祁元白最后一个走进来,仔细观察着四道纱帘背后的宁扶蕊。

她直挺着脊背,托着胡琴,未发一言便令他隐隐感觉到一种肃杀的气势。

他扯了扯周惟卿的袖子,朝他展示自己腰间兀自动起来的罗盘。

周惟卿戴着半块面具,也在观察里面的女子。

今日设宴是假,查案才是真。

扬州这桩谋杀案已经惊动了梁帝,周惟卿时任侍御史,赴职扬州已经一年多。

御史中丞即将告老还乡,欲让他接管自己的位置,他便接了这个案子。

他面无表情地从祁元白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低声道:“你今日行事小心些。”

祁元白唇齿嗫嚅着想反驳,结果又被他记上一个冷冷的眼刀。

宁扶蕊见他们全都坐在位置上了,便开始奏起了胡琴。

她的胡琴是跟库勒学的,所以只会弹些肃穆悲凉的伊州大乐。

琴声一出,众人似乎置身荒芜的沙场,耳边似有北风呼啸而过。

弹得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沉重起来。

祁元白皱起了眉头,明明是升迁宴,却硬生生让她弹得像被贬了十万八千里似的。

装也得装得像点儿吧!

他饮了一口茶,朗声开口道:“玉蕊娘子能否弹点......欢快的?”

宁扶蕊不想多事,睨他一眼,曲风从肃穆变成了激动肃杀的破阵乐。

就这两首,再多就不会了。

她又不是什么真的伶人。

刚还像被贬谪,如今却像上阵杀敌了!

祁元白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似乎一个不注意便会从哪个角落杀出一把刀来。

一曲毕,宁扶蕊朝众人微微颔首。

周惟卿身侧的一个同期拍拍手,笑道:“不愧是雪面修罗,不知今日可否一睹玉蕊娘子芳容?”

宁扶蕊刚想站起来,未曾想她坐得太久,腿麻了。

“......”

平时身边有越桃,好歹能搀她一下。

可今日,这里却只有她一个。

对面有人朝她走了过来。

宁扶蕊微微抬眸,目光落到眼前的月白色身影上。

剪裁利落的锦袍更衬托出他不染纤尘的气质。

他朝宁扶蕊递上一只手。

宁扶蕊怔怔地看了半天,那手洁净修长,指节清晰分明,只是手掌心上面似有斑驳的旧伤痕。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头顶,这个人似乎十分耐心,似乎认定她会将自己的手托付给他一般。

宁扶蕊缓缓伸出自己的手。

温热的触感让她眉心一动。

周惟卿静静看着她,墨发如瀑,眼尾绯红,峨眉翠黛,面庞轮廓深邃。

应该算是世人口中的美人。

她穿着朱砂色罗裙,露出大片雪白肌肤,两种极端的颜色相互辉映,艳丽到了极点。

宁扶蕊拉着他的手,稍微借了点儿力便放开了。

她眨眨眼,感激地看着他。

坦诚直率的目光让周惟卿一怔。

宁扶蕊缓缓撩开纱帘,来到酒桌面前,朝众人微微躬身。

紧接着,她淡淡地扫视了一圈。

这些应该都是普通人。

她的目光停留在祁元白身上,只见他腰间挂着几样风水卜算的器具,似乎与她是同行。

有点意思。

旁边一个壮硕的男子望着宁扶蕊,眼中浮现出沉迷之色。

他不禁感叹道:“玉蕊娘子果然生得一副好容貌,徐某敬娘子一杯!”

“谢谢,我不饮酒。”

她依稀记得两年前自己喝了一壶梨花白,结果把周惟卿给亲了,似乎把人吓得不轻。

此后她便痛定思痛,再也不碰这玩意儿了。

“不饮酒?”那男子放下酒杯,被她拒绝了也不气馁,乐乐呵呵地笑着,“也,也好!”

祁元白忽然站起来,走到宁扶蕊身前,仔细观察了半晌。

宁扶蕊挑眉望着他,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名堂。

“我见娘子额中发黑,近来似乎会有血光之灾啊!”

“谢谢郎君提醒,”宁扶蕊薄唇一勾,毫不领情道,“月事确实将近了。”

她的命还由不得别人来算。

“哎你这人怎么——”

宁扶蕊微微偏头,躲开了他伸过来想要指指点点的手。

气氛一时陷入胶着。

旁边和事佬一样的男子一把揽过祁元白的肩膀,递给他一壶酒道:“哎呀元白兄,今日咱就好好喝,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见有人替自己解围,宁扶蕊也没多说什么,准备坐回自己的位置照常打个瞌睡。

才发现周惟卿还站在那里。

“郎君,你在看什么?”

周惟卿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

他观察了许久,这女子气息绵长,步履轻盈,分明是习武之人。

她根本不是什么花楼中的乐伶。

“你是谁?”

宁扶蕊不动声色地笑望着他:“你又是谁?”

这番对话听在旁人耳中只觉得莫名其妙,可于这两个人来说,那便是针尖对上锋芒,隐隐有火山爆发之势。

宁芙蕊也看出来了,这几个男人根本不是来喝酒的。

一个两个措辞生硬支支吾吾,也不知来到这里要做什么?

门外忽然一阵骚乱,楼上似乎有人赤足跑过,有女子在高声尖叫:“阿蕊,阿蕊!”

宁芙蕊心下一紧,也顾不得与他斡旋,提着裙子便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