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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蕊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本以为老爸会像以前那样,会毫无营养的安慰来敷衍自己,然而却没想到她给自己讲了个故事,还是他年轻时的陈年往事。

作为女儿,赵蕊了解父亲平时谨言慎行的作风,所以她丝毫不怀疑故事的真实性,最关键的是,她被这个故事共情了。去年她还在网上看过一部华仔演的电影《失孤》,对于被拐儿童父母失去孩子的痛苦,她能够感受得到,她轻声对着叶晨问道:

“爸爸,你没骗我?那个瞎大爷的女儿真的找到了吗?”

叶晨深知在上个世界里,如果没有自己的参与,老瞎子就会跟刚找到的女儿擦肩而过。可是在女儿赵蕊心情低落的当下,他还是愿意给女儿一点希望,他抓着女儿的手,轻声说道:

“找到了,不过距离他找到女儿整整过了二十年,他女儿也有了养父母,甚至还成了家。可即便是这样,老瞎子看到女儿周全,也感到很满足了,最后他闺女把他接到老家照顾。

我最后一次在火车上见到他,是他女儿特意带着父亲,感谢当初的那趟列车上,对他父亲提供过帮助的老乘客和乘务人员。当时老瞎子被女儿给拾掇的不再像当年那么邋遢,可是还是能在他脸上看到岁月留下的无情痕迹。”

赵蕊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把脑袋轻轻靠在叶晨的手臂上,然后柔声说道:

“爸,你知道吗,其实我都已经灰心了,从我的眼睛发病到现在都五年了,一点好转都没有,我都想着,等到看不到你的那天,我就去找妈妈了。

刚才听到你讲的那个故事,我突然觉得自己挺自私的,真要是我去找妈妈了,你岂不是要跟丢了自己孩子的那个瞎大伯一样?你虽然长得蛮帅的,可真要是哭瞎了眼睛,估计也挺难看的。”

赵蕊说着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丝少女的俏皮,用自己的小手,轻轻摩挲着叶晨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叶晨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在女儿耳畔轻声说道:

“不只是你想你妈妈了,我也想她了,有时候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我时不时的就会想起当初刚跟你妈妈谈恋爱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有部叫《雪山飞狐》的电视剧热播,片尾曲是罗大佑创作的《追梦人》,我听着里面的歌词,总是会时不时想起你妈妈的笑脸,当时还特意为了这首歌去学了吉他,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单独弹给她听,嘴里轻哼着熟悉的歌词。”

叶晨是个善于讲故事的人,哪怕这段故事是杜撰的,可是作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大师,他总是能够把人带到他描绘的情境里。

赵蕊听着听着,竟然不自觉的有些痴了,她有些疑惑的看着叶晨,然后说道:

“爸爸,那这些年我怎么没见你弹过吉他啊?”

叶晨揉了揉赵蕊的头发,然后对她说道:

“因为触景生情啊,想到当初甜蜜的岁月,我总会因为你妈妈的离开而感到伤感。

直到今天,看着你戴伯伯的离开,我才突然间意识到,有些人是要注定被我们怀念的,所以下班接你之前,我特意去了趟乐器行,挑了把吉他回来。”

借口自然是叶晨在胡诌八扯,之所以会去买吉他,一是因为他许久没弹了,手痒;二是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周遭的环境实在太过压抑,他想要放松一下自己,给自己找点消遣。

然而借口归借口,哄闺女是足够了,尤其是这种少不更事的少女。赵蕊的眼前一亮,摇着叶晨的手臂,对他说道:

“爸,那你弹给我听,唱给我听!”

叶晨用手指轻刮了一下赵蕊的鼻子,然后柔声说道:

“弹唱都可以,我这就下去车库取吉他,不过你要答应我,听过之后一定要睡觉,你明天还要上学!”

“知道了!”

一刻钟后,吉他被叶晨取了回来,还是在女儿的卧室里,她有些慵懒的趴在床上,用双手拄着下巴,看着叶晨调了调琴弦,然后手指轻轻在弦上划过,伴随着动人的旋律,叶晨用中年大叔独有的低沉音色,演绎着这首《追梦人》。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

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

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

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

曾空独眠的日子…………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

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

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

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

曾空独眠的日子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

曾空独眠的日子”

叶晨的弹唱让赵蕊感到惊艳,她从未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爸,唱起歌来会这么好听。难怪老妈当初跟他那么恩爱,换成是她也抵挡不了这样的浪漫。

赵蕊遵守约定,钻进了被窝。叶晨拎着吉他,走到房间门口,道了声晚安,正要关灯离去,赵蕊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叶晨问道:

“爸,这首歌这么好听,我怎么没太大的印象啊?”

叶晨轻笑着看了眼赵蕊,然后对她说道:

“这首歌对于你们零零后来说,年代有些过于久远了,它比你还要大十岁呢。”

叶晨今天之所以跟女儿绕这么大一圈,其实是有原因的。不可否认,原主赵辉是爱女儿的,还是一枚标准的女儿奴。可惜他跟赵蕊的相处明显是有问题的,而且是大问题。

再加上赵辉性格上的缺陷,导致赵蕊在赵辉那里其实并没有得到真正的父爱,只是被满足一些物质上的需求而已,心理和情感上的需求丝毫没有被在意。要不然未来她也不会被蒋芮那样的机会主义,利己分子有机可乘,狠狠地利用了一把。

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横加干涉他们的事情,其实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反倒会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因为赵蕊正处于叛逆期。

所以叶晨能做的,只能是心理上的顺势诱导,给赵蕊的心里树立一个标杆,让她哪怕是对异性有了好感,也会情不自禁的跟关爱她的父亲作比较。蒋芮固然非常优秀,可叶晨在优秀这件事情上还没输过谁呢……

……………………………………

戴其业追悼会的那天,总行的副行长顾行、魔都分行和下辖的支行行长,几乎全都出席了。苗彻来的晚了一些,被负责登记的一个小年轻给拦到了外面,问道:

“请问先生贵姓,在哪里就职?”

苗彻用审视的眼神打量了一眼小伙子,然后言简意赅的回道:

“华东审计部,苗彻。”

苗彻的气场就好像是电影《叶问》里,叶问每逢比武的时候,对着对手自报家门,“咏春,叶问!”类似,负责登记的小伙子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用戒备的眼神看向苗彻。作为银行从业人员,对于审计是最看不上的,总觉得这些家伙习惯鸡蛋里挑骨头。

最终还是站在门口的苏见仁,打破了这份尴尬,他跟苗彻招呼了一声,然后对着登记的小伙子数落道:

“苗大侠你都不认识?”

苏见仁和苗彻走远了,负责登记的小伙子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

“审计部的,谁要认识他们?脑袋抽了吗?”

追悼会结束,从殡仪馆的怀恩厅出来,欧阳老师把曾经的四大弟子召集到了一起,然后带着一丝疲惫的说道:

“趁着你们几个都在,我有几句话想对你们说。老戴的事情多亏了总行给定了性,今天追悼会才会来这么多人,甚至有一半我都不认识,没见过,算是给足了老戴面子。我知道,外面的传闻依旧很多,说什么的都有,无非就是说老戴贪污受贿,畏罪自杀。

外人不知道,你们应该了解,我们两口子从业三十年多大的钱没经过手啊?什么样的手段没有见识过?只是我们自身对物质没有多大的要求,才不至于被欲望绊倒,我坚信老戴没有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他死于纯粹的事故!”

欧阳老师的话其实是说给两个人听的,一个是谢致远,至于另一个则是苗彻。说给谢致远听,是因为作为妻子,欧阳老师在翻看丈夫遗留下来的手机的时候,发现两人之间的通话频繁。

就像她说得那样,作为一名金融界的老鸟,欧阳老师又怎么会猜不到帮助嘉祥实业的那笔贷款,走得是信托通道呢?最大的可能就是谢致远的远舟信托,所以她期待着谢致远能给自己一个解释,让她释怀心中的疑团。

至于苗彻则是很简单了,他本身就是做审计工作的,欧阳老师希望在众人面前把话给说清楚,她不希望丈夫死后,曾经的学生在背地里看不起他,跟他划清界限。那样不管是死去的丈夫,还是她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

苗彻未发一语,反倒是谢致远有些心虚,借着推眼镜,对自己的表情做了个简单的遮掩,然后故作伤感的说道:

“老师,都是谣言,真正了解戴行的人,是不会相信的,您也别太往心里去。”

谢致远其实在心里无数次骂过自己,如果他不在这件事情上贪功求利,借着这件事情在戴行那里刷到足够的好感度,那他完全可以通过这件事情,让自己手下的远舟信托,跟深茂行魔都分行之间建立起一条坚固的利益渠道。

结果呢,就因为自己的一时贪婪,导致最重要的那个人出了事儿。这让谢致远不得不将目光放在第二人选叶晨身上。可是谢致远是深知叶晨性格的,他可不像戴行,还有变通的余地,这是个眼里从不揉沙子的主儿,这就逼着谢致远不得不想方设法的投其所好。

欧阳老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谢致远,然后打量了一圈儿自己身边的四大弟子,动情的说道:

“今天要谢谢你们,替我张罗追悼会。毕业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没忘了当初的师生情谊,这很难能可贵。

你们四个,谢致远是最会赚钱,缺点是太过聪明;苏见仁,表面不着调,其实是真性情;赵辉最像老戴,苗彻则是最有格局。

转眼之间,你们就从当初的毛头小子,变成了现在金融领域中的将才。今天我借着老戴的事情,想叮嘱你们几句。

你们几个各有各的职责,银行高管,最要扛得住诱惑,因为你们的指尖动一动,就是千万户人家的资产,是百姓的身家。所以必须坚守原则,有预判,当好守门员。

记得我曾经对你们说过,你们都是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走向岗位的。就算是再怎么爱惜,衬衫也总会变黄变黑,这是自然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但是你不能因为它会变黄变黑,从一开始就瞎搞瞎弄,三天的工夫就变成黑衬衫了。我们还是要非常非常的爱惜的,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欧阳老师的话说得还是很通俗易懂的,她主要提醒的还是叶晨和苏见仁,毕竟只有他们俩才能算得上是负责信贷业务的高管。至于苗彻,负责的是审计那摊,根本不直接负责信贷业务。

欧阳老师是在提醒叶晨和苏见仁,在工作里,要把自己的底线设的高一点,就算是因为工作的缘故,不得不打些擦边球,最好也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但凡是有别的选择,切记不要去触碰红线。

苏见仁非常尊敬的看着欧阳老师,沉声回道:

“老师,我们懂您的意思,我们没敢忘。”

就在这时,戴其业的儿子戴斌,走到母亲的身旁,轻声说道:

“妈,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欧阳老师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四人说道:

“那好,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就不继续啰嗦了,说多了你们听着也烦。时间也不早了,都赶快回去吧。”

众人刚要从负责遗体告别的怀恩厅门外离开,有一名年轻女子,手里捧着一束白花,大踏步的迎着众人走来,在遇到欧阳老师的时候,轻声说道:

“节哀顺变,欧阳老师。”

欧阳老师在看清女子的长相惊了一下,因为这个女人长得跟叶晨已逝的妻子李莹长的简直太像了,她不由自主的看了眼叶晨,却发现叶晨权当是没看到一般。

只有苏见仁,眼睛恨不得烙在那个女人的身上了。直到女人走远了,他才对着身边的这些同门呢喃着问道:

“刚才是我眼花了吗?”

谢致远耐人寻味的笑了笑,然后对着苏见人说道:

“你没眼花,我第一次跟戴行在一个会议上看见她的时候,我也恍惚了。老赵,她太像你亡妻李莹了。”

叶晨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嘲讽,虽然刚才的那个女人和李莹在长相上非常相似,可是在气质上却是判若两人。

赝品终究只是个赝品,谢致远找来的周琳,因为家庭原因,导致她的底色永远都只是楚楚可怜的风格。至于叶晨的亡妻李莹,哪怕是看着照片,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那份阳光自信,二者截然不同的。

而且说得再难听一点,叶晨作为一个美妆高手和医院医生,可以明显看出周琳的脸上有动过刀的痕迹,因为哪怕是刚才,周琳脸上都是非常僵硬的,一看就是玻尿酸打多了。整容的这笔钱,没准儿都是她背后的金主谢致远出的呢,这让叶晨心生厌恶。

这就好比一只跟青蛙长得很像的蟾蜍,哪怕是它身上的大包都被刻意挑掉了,可癞蛤蟆终究是癞蛤蟆,它永远都变不成青蛙。

叶晨连跟谢致远搭话都嫌浪费唾沫星子,直接对着自己右手边的苗彻问道:

“你是骑车来的,还是开车来的?”

“打车。”

“走吧,跟我一车走。”

两人正要自顾自的离开,一旁的谢致远急了,他一把拉住了叶晨的胳膊,然后说道:

“别价啊,干嘛呀?咱们好不容易四个人凑一块儿了,吃顿饭吧,我这会所包间都安排好了,里面没摄像头。”

苗彻玩味的笑了,就连一旁的苏见仁都撇了撇嘴,对着谢致远直接开怼:

“你得了,人家苗大侠在这儿呢,审计的,去你那会所吃饭去?你想什么呢?喝假酒了吧你?”

谢致远自嘲的笑了笑,扶了扶眼镜,然后说道:

“行行行,是我欠考虑了,听你们的。苗大侠你说,咱们吃什么?”

苗彻打量了一眼三人,心知今天的这顿饭推是推不掉的。来参加追悼会的时候,他也嗅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味道,既然如此,那就参与进去。他对着三人说道:

“那咱们就老地方?”

这时周琳从怀恩厅里出来,再一次的从四人眼前路过,叶晨连眼皮都懒得抬,扯了把苗彻的胳膊,然后说道:

“走吧,坐我的车。”

谢致远的视线一直都在叶晨身上,他觉得这家伙完全是在假正经,没看到一旁的纯爱战士苏见仁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他拍了一把苏见仁,然后说道:

“有点出息,走远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