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林宇已经彻底放弃,做好了死战的准备,然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黄昏来临的时候,鸣金之声并没有响起,叛军竟然开始昼夜不停的进攻。
事实上,不仅他没有想到,就连同样在营地之内协助他防守的王铮也是一脸的惊讶。
虽然一个是步卒,一个是骑兵,但是年龄相同,未来同样前途无限的两个人关系相当不错。
再加上,此次的变阵,也需要王铮的深度配合,所以,林宇决定改变战术的时候,自然也和王铮进行了商议。
对于林宇的决定,王铮没有意见,但是当第五轮没有按照林宇预估的那样突然袭击,而是慢条斯理的保持原有节奏不变的时候,经验同样不够老道的王铮自然也是茫然。
作为潜力巨大的年轻军校,和林宇一样,长缨军所有的包括《孙子兵法》、《司马法》、《三韬》、《六略》、《六军镜》等几本兵书早就背的滚瓜乱熟。
但是,面对战场之上,第五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操作自然也是一头雾水。
当然,对于林宇最后相信袍泽,相信前辈,死守的决定,他也给予了绝对的支持,同样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当太阳彻底落山,而叛军中却没有传来鸣金之声,没有鸣金之声,也就代表叛军没有,也不会停止进攻。
林宇、王铮,两位年轻到了极点的将军,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明白了第五轮的想法。
“这该死的老家伙!”
一脸笑容的王铮,发出了一声带着喜悦的笑骂,一边召唤身边的几名骑兵,一边将目光投射向了日落之后微微泛白的天边。
相比较轻松的王铮,林宇在明白了了第五轮的计划之后,整个人瞬间沉浸在了狂喜之中,
第五轮这该死的老家伙,他不是没有发现自己变阵,他不仅发现了自己的调整,也发现了战场上的变化。
但是,他并没有选择如同自己想象的那样,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就发动勐攻。
而是选了另外的一种方式。
正面的战场之上,这家伙保持不变,假装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
一来,是利用不断的进攻消耗自己有限的兵力,不断的消磨自己的防御的硬度,消减自己防线的潜力,从而降低他真正进攻时候的难度。
二来,利用没有变化的战场局面,麻痹自己的神经,降低自己的警惕心理,同样是为了配合这家伙的真正的图谋。
第三点,则是利用了之前,日出开始进攻,日落收兵的惯性心理。
所以,第五轮这家伙,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到底是故意漏出破绽,还是战斗力真的吃紧,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他不重要。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把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的真正的计划就在日落时分,自己心里最为放松的一刻,开始对自己发动最勐烈的进攻,准备一波平推掉自己。
真的是好算计啊!
举重若轻,临战沉稳,一波一折,环环相扣,就连林宇都不得不对第五轮说一个服字。
这个服是真正的服,不掺杂任何杂念的服。
得到了李锐的悉心教导之后,曾经,林宇觉得自己已经很优秀。
毕竟连李锐都说过,在战术布局和战场指挥之上,他已经和自己不相上下,以他的能力,指挥万人规模的战事毫无问题。
所欠缺的只是足够战场经历积累出的经验,以及足够经验才能磨炼出的对战局的把握和对于战场判断的直觉。
曾经,林宇不懂。
在今天之前连续五天和第五轮的对抗中,林宇稳稳的占据了上风,将营地防守的滴水不漏,没有给对手任何机会。
然而,今天,通过第五轮,林宇懂了。
林宇很清楚,无论是对于战局的把握,还是对于战场的判断,自己远远不是第五轮的对手。
不是对手还算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可说被第五轮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没有足够的准备,如果没有后手,自己真的有可能会被第五轮这一波直接平推。
直到这一刻,林宇终于明白了自己缺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是,彻底想明白了之后,林宇却笑了,因为他在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李诵、李纯这两位皇帝,郭戎、李愬乃至自己的老师李锐都把强大禁军作为最重要的事情。
尤其是是太上皇,连自己的陵寝都可以不修,哪怕砸锅卖铁带卖血,也一定要砸出一支长缨军。
经验上不如第五轮如何?
阅历上不如第五轮又如何?
在变阵和变化上被第五轮碾压了又如何?
自己也不是泥捏的!
自己手中还有数千精锐的战兵!
在营地之后自己也早就做好了二线防御的准备!
更何况,自己在经验和阅历上不如第五轮,但是自己后面还有人啊!
莫灵均或许还差点,但是李愬,郭戎这一对组合可是主持了太多战事。
凭借经验和阅历的第五轮确实碾压了自己,但是在李愬和郭戎的面前,第五轮那些东西就不再成为依仗,否则也不至于从一开始就落入了郭戎和李愬设置的陷阱之中。
然而片刻的狂喜之后,林宇迅速的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知道,如果判断的不错,接下来才是最危险,也是最为关键的时刻。
只要扛过这一波,第五轮就死定了!
重新调整好状态之后,林宇开始迅速的调集人员和力量,同时在整个大营中点起火把和火盆,整个大营很快就照的灯火通明。
在营地之外,叛军的阵列之中,大量的火把也随之燃起,伴随着点燃的火把,步卒、弓箭手、弩手,长矛兵,刀盾兵,叛军似乎在一瞬间开始全力突进,火力全开。
在太阳彻底落下的一瞬间,战场上瞬间进入了高潮。
借助火光,林宇甚至看到了数辆大型的攻城车,以及一个大号的攻城锤,而这些东西可是之前五天都没有看到的。
可见,为了此时此刻的爆发,第五轮做了多少准备,做了多少铺垫,既然第五轮已经做足了准备,那么自己当然要满足他的心愿。
几百名重步兵披甲持刃死扛在第一线,在他们的身后,几百名弩手和弓箭手开始不停歇的向前方散射。
而在他们的身后,左威卫、海防卫的其他士卒则携带着军械后撤。
……
随着林宇兵力的调动,原本稳固的防线开始出现漏洞,而这些微小的漏洞,在叛军源源不断的跟进之下被放大,原本相对稳固的防线开始险象环生。
看到战况的变化,第五轮的严肃的面庞上终于带上了一丝笑容。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直接和唐军交手了,对于唐军的战斗力也有基本的分辨,从一开始他就看出了对方的这支唐军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战场之上传回的信息无疑也证实了他的判断,左威卫,这可是真正的长安禁军。
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一处不合情,不合理的营地,第五轮还有些疑惑,还有些不安。
唐军为什么把所谓的长安禁军摆在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是这六天打下来,尤其是今天唐军出现了明天的战力不足之后,第五轮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唐军这是不惜代价的阻击自己。
至于阻击自己的原因,那就太简单了,只能是争取时间。
或者是襄平的唐军在等待援军,
或者是辽东方向的唐军在集结兵力,
或者是等待辽西方向的唐军主力一路前行,
……
至于真正的原因,第五轮不知道,而他也不需要知道,因为无论哪一条都不是他能扛得住的。
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一波把已经显露出疲态的唐军干掉,击垮唐军的阴谋,重新让辽东腹地成为自己的后方,让唐军的所有谋划落空。
而现在,拿出了自己所有底牌,选择了这样一个时间节点,果不其然,唐军坚持了整整六天的防御终于不行了。
略微的沉思之后,第五轮召唤了身边的亲兵。
“传令下去,破营先凳者赏钱百贯,赐田千亩。”
听着已经开始传递下去的命令,望着正在激战中,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唐军战线,第五轮的笑容中带上了一丝的无奈。
虽然自己已经竭尽全力,训练出来了五万达到了普通唐军标准的战兵,还梳理整编了几万包括岛国倭兵、辽东诸族在内的几万战力,但是这些比起唐军真正的精锐,比如左威卫这样长安禁军还是有不可逾越的差距的。
这是甲胃、军械、意志,战技等全方位的真正差距,而这样真正的差距绝对不是这区区几个月就可以弥补的。
换做曾经还是唐军镇将的时候,哪需要这么费劲。
就在第五轮心中吐槽指挥这样的一帮杂牌打仗是真的心累的时候,赏赐的命令已经被逐层,逐次的传递到整个战线的最前方。
当命令逐层传达到最前方的时候,叛军的士卒瞬间进入了疯狂的状态,开始不顾一切的进攻。
见状,林宇也没有任何犹豫,留下了一百多阻敌的死士之外,剩余的步卒开始迅速后撤。
而营地之外,连续的勐攻之下,左威卫营地之外有的地方甚至已经不需要梯子,因为尸体的高度已经累积到和营墙平齐的程度。
一处、两处、三处……
越来越多的缺口成为了叛军进攻的目标,越来越多的叛军踩着同伴的尸体进入营地之内。
战斗在继续。
随着叛军的不断涌入,防线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自愿留下的士卒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之中。
终于,轰的一声,西侧的营门轰然倒下,叛军开始鱼贯而入,仅存的几十名战兵几乎在一瞬间被彻底淹没。
将最后的几名唐军砍翻在地,呈现在叛军们眼前的是一大片开阔的空地,穿越空地,唐军的整整齐齐的军帐,错落有致的军营,彻底的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看到这一幕,叛军们本就高涨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没有人思考为什么在唐军的防线后面会出现这样一片空地。
也没有人思为什么考溃退的状态之下唐军的营地却如此的风平浪静。
亢奋到了极点的叛军的脑海早就被杀戮和疯狂充斥,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这一大片几十丈的空地正好为他们提供了一片宣泄的空间。
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犹豫,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失去了理智的叛军们他们挥舞着兵刃,嚎叫着,朝着前方冲去。
殊不知,这是他们最后的疯狂。
穿过空地是一排排,整齐的军营,一条条宽阔的甬道,然而这里却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的祥和,平静。
宽阔的甬道之中,一排又一排的高大魁梧的唐军步卒身披重甲,手持陌刀,正静静的凝望前方,准备用他们手中的陌刀将叛军斩成碎片。
在重步兵的身后,则是一排又一排的手持劲弩的弩手,此时此刻弩手已经将弩失装填完毕,手持劲弩目视前方。
在重步兵的身前以及左右两侧和军帐中间的,则填充着数百名膀大腰圆,身强体壮的弓箭手,他们腰间的横刀尚未出鞘,但是手中的强弓却已经举起,羽箭已经悬在了长弓却之上。
在军帐和军帐的间隙,零零散散的分布着一架又一架的八牛弩,弩失已经上架,弓弦已经拉近,只能一声令下,就可以穿入叛军之中。
至于那一排排看起来整齐的军争也并没有看起来么人畜无害,一队又一队身披重甲的步卒,早就举起了手中的长枪,随时准备将他们刺入叛军的胸膛。
空地之后,静谧无声,但是目睹了一百多名勇士壮烈的左威卫劲卒的胸中早已被怒火所充斥。
然而,这一切,正在前进的叛军却毫不知晓,他们正蜂拥着,嚎叫着,挥动着手中的兵刃,一路向前。
前面的喧嚣和后面宁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双方之间的距离随着叛军的前进而越来越近直到某一刻。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