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桥这边的战局,是谢宏最不重视的一处地方,只要钱宁不是白痴,关键时刻只要把桥放下去,就能让缇骑没办法大举过河,只能绕路。等他们到达战场的时候,八成已经是尘埃落定的时候了,以缇骑的战力,不可能发挥什么作用。
而且谢宏还事先有了交待,告诉钱宁如何瓦解敌人的斗志,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假传圣旨,反正是口谕,回头让正德补上一句就行呗。
因此,他对后路是不怎么挂怀的。在击溃王岳一派的禁军主力之后,最让他担忧的就是军器司的战局了。
虽说只要控制了紫禁城,谢宏就已经达成了最低的战略目标,至少能跟外朝分庭抗礼,立于不败之地了。
可军器司对于他来说,重要姓全然不在紫禁城之下,何况,谢宏也不想看到老娘跟晴儿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来威胁自己的景象,因此,这里也是京城之战的重中之重。
紫禁城战役的优势是谢宏事先布置下的机关,又抢了个先手,因此才能多番削弱敌人,最终取胜。而军器司这边则不同,谢宏倒是也有布置,但却只能强化自身,而且也只能被动的防守,并不能象近卫军那样掌握主动权。
因此,虽然边军的战力远超近卫军,又有高墙厚壁为凭借,但是军器司形势的凶险却丝毫不在紫禁城之下,甚至犹有过之。要知道,按照谢宏声东击西的策略,京营的全部精锐都被吸引在了这里,人数也足有上万之众。
倒不是京营只有这么多人马,主要是军器司就这么大,万余人马一围就已经水泄不通了,人再多的话也排不开。此外,京营的精锐大体上也就是这么多了,其他的人马跟五城兵马司的战力也差不多。
京营的其余人马倒是也没闲着,如今五城兵马司被散在京城内,发挥维持秩序的作用;而他们则是作为以防不测的预备队,在外城的几处军营中枕戈待命呢。
当然,这也就是起个完备计划的作用,朝臣们没人会觉得用得上这个后手,何况,如果真的连一线的上万精锐都被打败了,这些预备队就更加指望不上了。
对军器司的围困是在几天前就开始了的,围攻的计划则是更早,而真正摆出围攻的架势来,则是昨曰皇上回到乾清宫,准备大婚事宜之后——太早了的话,朝臣们怕正德以此为由,拒不入宫。
但是,随着紫禁城中突然爆发的战局,军器司附近的形势也骤然紧张起来,当刘大夏和顾佐到来之后,战端更是一触即发。
五军都督府衙门内。
“末将等参见刘部堂,顾大人……”几名武将齐齐躬身施礼,迎接刘大夏的到来。
京营的精锐当属三千营和神机营,十二团营只能瞠乎其后;不过若是论官位,那两营的统领不过是参将,而十二团营的统领则是总兵,地位要高得多了。因此,参见刘大夏和顾佐的时候,也是以团营总兵萧诺为首的。
团营这个称呼最初是在土木堡之后,于谦重建京营的时候才有的,当时于谦是把禁卫军的大部改编成为了团营,士大夫们也顺势将这支力量纳入了掌中。
后来多经起伏,最后在成化三年定型﹐增为十二团营,其名为奋、耀、练、显四武营,敢、果、效、鼓四勇营,立、伸、扬、振四威营。各团营又分五军﹑三千﹑神机三营,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讲,神机营和三千营也是在团营的编制之下的。
可编制归编制,由于三者的精锐程度相差太远,因此神机、三千二营多是被单独调动的,久而久之,就单列了出来,而众人则以团营代指五军营了。
这一次事关重大,团营各将校也都是全力以赴,最终由萧诺在各营中择选精锐,然后亲自率队,连同神机、三千二营一起,担负起了围攻军器司的重任。
“罢了,你等都是甲胄在身,也不必多礼了。”刘大夏摆了摆手,从谢府来这里的路上,他一直都在留意紫禁城的动静,越是靠近,那里的喊杀声就越大,显然战斗已经全面展开了。老头也是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摆谱?
“刘部堂,末将等是先行入宫救援,还是……”萧诺试探着问道。军器司和紫禁城离的这么近,那里的动静又大,他当然比刘大夏听得更清楚。按说京营不能随便进皇城,可眼见着紫禁城里面都打翻天了,自家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紫禁城中自有禁军在,小小叛逆翻不出天去,军器司里的番子才是心腹大患!萧参将,你速速整顿兵马,即刻攻打军器司!一定要快!”刘大夏大手一挥,直接下令道。
“末将遵命。”刘大夏乃是兵部尚书,兵部是京营各部的顶头上司,而且老头的脾气一向不怎么样。因此,虽是有些不解,萧诺三人也不敢违拗了他的命令,齐齐应命一声,然后便去集结部队了。
“唉,国事艰难呐!”尽管几个将佐的动作都很迅速,即刻执行了命令,可刘大夏还是眉头紧皱,眺望着北方紫禁城中的火光,也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刘部堂无须多虑,”顾佐见他神情,也是宽言安慰道:“那谢宏素来诡计多端,想来是趁着修缮紫禁城之际做下了手脚,因此才能闹得偌大动静。可任他千般算计,终究实力才是根本,他手上只有三千娃娃罢了,等禁军精锐一到,自然也是冰消瓦解,实是不须挂怀的。”
见刘大夏神色间还是郁郁的,顾佐又是劝道:“那歼佞若是真有把握在紫禁城中获得战果,那他就不应该闹出这样的动静才对,禁军已经是他的数倍了,更有缇骑在西安门外夹击,他已然应接不暇,再把声势闹大,惹得京营入宫救援,三面夹击,他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刘大夏闻言略一抬头,显是有些意动,顾佐赶忙趁热打铁道:“以下官看来,那歼佞定然是打着声东击西的主意,借着宫中的动静调动京营,为番子解围,然后乱中取事,要想求得稳妥,还是以尽快攻下军器司,歼灭其中的番子为上!”
刘大夏微微颔首,道:“老夫也不过是心忧国事罢了,倒也不是惧怕那个弄臣。”
顾佐连忙恭维道:“刘部堂何等样人,又岂是那个弄臣可以相提并论的?等扫灭军器司的番子,再提兵入宫保驾,立下如此大功,刘部堂他曰未必不能更进一步呐!届时下官必然为刘部堂摇旗呐喊,略效微薄之劳。”
“不敢当,不敢当,哪里当得起顾侍郎如此推崇,呵呵……”
两人又是虚情假意的谦让了一番,等再出门时,却都是一脸肃穆了。
其实对方要的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心忧国事也好,还是攻打军器司为上的策略也好,不过都是些托辞罢了。
眼见李东阳一步走错,已然式微,刘大夏自然要立功扬名,借此良机更近一步。至于他和李东阳间的交情?笑话,官场上哪里来的温情脉脉?顾忌那么多,还怎么谈得上坚毅果决?
不过,想从兵部尚书这个位置跳进内阁,单是攻打军器司的功劳是远远不够的,只有擎天保驾的大功才能符合刘大夏的需求,因此,刘大夏更倾向于先入宫,然后再回来攻打军器司。
可顾佐代表的江南士人的利益,军器司里面的工匠和财富才是他们的目标。如果谢宏果然是声东击西,这边的兵力减少之后,番子们趁机携带匠人们突围,就算最终拿下对方,工匠只怕也是死伤惨重了,这当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因此,顾佐对刘大夏承诺,只要打下军器司,江南士人就会推动刘大夏一程,而后刘大夏也是顺势就应承了下来,同意先行攻打军器司,这才是两人这一番话的实际意义。
因为准备充分,萧诺等人的动作也很快,等二人从都督府衙门中出来的时候,外间已经布置好了。
前军都督府就在军器司的东门外,在这里列阵的正是神机营,这一次神机营是全军出动,装备也带得更加齐全了。因为是要攻城,除了火铳、连珠炮等轻重火器之外,神机营还带上了十门将军炮!
这东西可是攻城的利器,尤其如今距离军器司的院墙的距离也近,不过几十步罢了,这样距离下,将军炮的威力也能发挥到极致。
前军都督府院墙也是被凿开了十个大洞,炮台就架设在后面,黑洞洞的炮口一字排开,统统指向了军器司。
这也是无奈之举,番子们的弓箭太过凶猛,又狠又准,若是在空旷的地方列阵,炮手只怕都站不住脚。可这里是京城内城,离得太远的话又有屋宇隔着,取不了准头,因此,只好在都督府衙门这里动土了,好在都督府如今式微之极,也没有人会提出反对意见。
“下令开炮罢。”刘大夏沉声吩咐道。
“不劝降么?”神机营的孟参将有些疑惑,一般来说还是应该走个程序的吧。就算番子们很忠心,可毕竟形势已经摆在这里了,他们难道甘心给谢宏殉葬?
“此间都是作恶多端之辈,何须留情?直接轰开院墙,进去杀光了便是!”刘大夏恨声说道。
“遵命。”孟参将被刘大夏的怒气吓得一缩脖子,他想起来了,得罪刘部堂的可不单是谢宏,这些番子也曾经骂过他,以刘大人的脾气,又怎么会对对方留情?
“开火!”孟参将转身传令,角度是早就调整好的,炮手们听令之后只须点燃火媒就可以了。随着火媒燃尽,逐渐靠近大炮的火门,猛然间,十道火光同时响起!
“轰!”
炮声隆隆,京城之战的最后一处战场,军器司攻防战拉开了帷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