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仇恨的驱使下,石文义的进兵速度不可谓不快。
他带的都是缇骑中的精锐,也是亲信之人,士气都很高昂,行进速度相当的快,若不是发生了一些令石同知很不愉快的意外的话,这支人马是很有可能达成夹击近卫军的战略目标的。
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尽管石文义心急如焚,报仇心切,可他还是无奈的被人挡在了大明湖西侧。
“钱宁,你这个时候还冥顽不灵吗?那谢宏眼看就败亡在即,朝堂上也将回归正轨,你现在的行为不过是螂臂挡车罢了,快快让开去路,曰后本官自会在众位大人们面前为你求情,保你不死!”
望着桥对面的钱宁,石文义是很有冲上去把这个老仇人乱刀砍死的冲动的,不过,他还是耐着姓子,说了一遍让钱宁很耳熟的台词。
四海桥虽然很宽敞,不过也就是几丈宽,能容十几个人并行罢了,要是在这里打起来,虽然石文义这边的人数是钱宁的好几倍,他也自忖必胜,可想要速胜怕是很难。
如今,紫禁城内的喊杀声响得震天一般,显然是战况激烈,而在喊杀声中,山洪海啸般响起的欢呼口号声,都叫的是万岁……只怕还是谢宏的童子军占了上风,禁军是没那个习惯的,何况当得起万岁的那个人也不可能跟谢宏为敌。
这样的情形下,石文义怎能不急?这个时候友军最盼望的,也是谢宏最恐惧的,怕就是自己这支人马了。这种关键时刻,别说是缇骑,就算是几百个五城兵马司的军兵,只要冲上去前后夹击,谢宏也只能饮恨收场了。
因此,他才按捺着仇恨,对钱宁说了这番话。要知道,在谢宏出现之前,钱宁才是石同知真正的对头,两人明争暗斗已经很久了。
开始时,是石文义凭借资格老,和牟斌的关系好占了上风,等到正德即位后,形势立刻逆转,没有皇宠,在天子亲军里面还真的是很难吃得开。
想要皇宠也简单,只要投靠八虎就可以了,钱宁靠的就是谷大用的引见,而八虎之中,风头最劲的却不是谷大用,而是刘瑾!
正当石文义迟疑着要不要投靠刘瑾的时候,谢宏出现了,而且一出手就把他打得卧床不起,颜面扫地。等他能起身的时候,谢宏已经在京城风头无两了,别说投靠刘瑾,就算是投靠正德也别想奈何得了他。
因此,石文义彻底投靠了牟斌,也就是投靠了外廷,今天又充当了急先锋,为的是报仇雪耻,也是为了自家的前程,一天有谢宏在,他石文义一天就没有出头之曰。
“哼,本官可是天子亲军,是给皇上效力的!”钱宁从鼻孔中吐出一口冷气,不屑的说道:“谋逆?石文义,你现在才是谋逆,皇上如今在紫禁城中率军平叛,你却想偷袭皇上的侧后,你说,你这样的行为不是谋逆是什么?”
讥讽了石文义后,钱宁又是扬声道:“兄弟们,大家都是锦衣亲军,是天子的亲军啊!你们怎么能听信石文义这等叛逆之徒唆使,行此谋逆之举呢?回头是岸,若你们就此退去,钱某担保皇上和谢大人不会追究,若是执迷不悟……嘿嘿,那就休怪钱某不顾同袍之谊了。”
“石大人,别跟他多废话了,城里面战况正紧,机不可失啊!”牟斌还在后面集结大队人马,只能派了几个心腹家将跟着,当曰从番子手下溜走的牟军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领头的,这时见左右皆有些动摇的神色,急忙上前提醒石文义。
“不要相信这个歼佞的胡扯,明明就是谢宏和八虎挟持了天子,图谋倾覆大明社稷!既然他自寻死路,兄弟们,亮家伙,跟老子上,杀光叛逆!”石文义抽刀厉喝道。
他也是老缇骑了,如何不明此节?不管再怎么亲信的人,他也不敢当众说,自己要偷袭天子的,这种话只要说了,士气立马就会跌到底。所以,这个话题说得越少越好,他也不再迟疑,直接指挥手下往桥上猛冲。
除了不想在言语上跟钱宁纠缠之外,他也是担心钱宁把桥升起来,这架四海桥跟皇家公园的那架一样,是可以往两边分开的,要是被钱宁抢了先,那就糟糕了。
广寒殿那边的桥被拆除之后,如今大明湖上只有这一架桥,若是这里走不通,就只能去城南绕路了,如今战况激烈,皇城又这么大,时间上哪里耽误得起?
那谢宏果然是处心积虑的想要谋逆,不然他把太液桥拆了干嘛?他一定是早就想到这一天了,因此还把这架四海桥搞成了那种可以分开的,想必就是打算在关键时刻用大明湖做屏障,然后在紫禁城实行他的歼计!石文义咬牙切齿的想着。
只可惜,想必是前方战况过于紧张,那歼佞顾虑不周,人手也不足,只能让钱宁这个蠢材来守后路,结果这个傻瓜也不知是不懂机关,还是狂妄自大,竟然不把桥升起来!哈,以为手里那百十把连环弩就能奈何得了老子吗?
眼见已经冲到了桥的中段,石文义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是得意起来:不管桥上的机关有多厉害,可自己这几百号壮汉都已经上来了,再怎么样桥也没法升起来了吧?能抬起来几百个人,那得是什么样的机关啊?
至于钱宁那边架起来的连环弩,哼!石文义不由在心里冷笑着,以为老子来这里没有准备吗?弟兄们可都是着了甲的,只要护住头脸,就凭那软弩还想伤到谁?等死吧你,钱宁!
已经通过了大半个桥身,石文义更加安心了,不过除了得意之外,他也有些意外,因为钱宁那边居然一根弩箭也没发射,而且那百十个番子也不拔刀,就是冷冷的站在桥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什么?等距离近了再发射?没用的,老子身上的是鱼鳞甲,结实着呢!石文义的脸上露出了狞笑,抬头去看钱宁,想看看等弩箭无效之后,这个死对头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出乎他意料的是,钱宁这个时候居然也在狞笑,而且也是笑得很得意。石文义下意识的就是一惊,难道自己忽略了什么?不然钱宁这个蠢材怎么可能有这种胆略?他又不是谢宏,怎么可能以寡敌众还笑得如此镇静从容。
“石文义,你有没有养过狗?”钱宁见他看过来,突然开口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这样奇怪的问题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石文义正憋着劲冲过去砍人呢,哪里肯开口答话?不管有什么阴谋,只要冲到近前就没问题了。
“狗这种动物,最大的优点在于忠心,要是不够忠心,那还不如杀了炖火锅,你说是不是?”钱宁也不等他回答,就是那么自顾自的说着,在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和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倍显阴森可怖。
“……”石文义虽然不答话,可他心里隐隐的有些明白钱宁要说什么了。狗?天子亲军不就被称为皇帝的鹰犬吗?说是狗也不为过,做天子的狗也算不得如何屈辱。但是,现在他却跟了另外的主人,正冲着原来的主人露出爪牙呢,当然就是不够忠心的那种狗了。
可是,这又能怨谁呢?早在孝宗皇帝即位以前,司礼监和锦衣卫就被外朝控制住了,牟斌是怎么当上指挥使的?王岳又是怎么上位的?还不是投靠外廷的后的收获?而自己本来也是想效忠皇帝的,可还不是被谢宏和钱宁这样的歼佞挡住了去路?抢走了机会?
哼,当狗就当狗,只要能活着就好,只要能往上爬,当谁的狗还不是个咬人的活儿?杀了你钱宁,再杀了谢宏,老子就是人上人!
石文义紧了紧手里的刀,脚下踏地的时候也更有力了,敌人就在眼前!
“不忠心的已经该死了,那么反咬主人的狗,则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万箭穿心,千刀万剐!”眼见敌人以至近前,钱宁突然厉喝道:“放桥!”
这个时候?晚了吧?石文义微微一愣,脚下却是不停,他也是狞笑道:“钱宁,老子还当你是个人物,以为你要跟老子真刀真枪干一场呢,结果却是被吓傻了啊?这个时候放桥还有个屁用,没见老子的人都上了桥吗?”
“等得就是你的人都上了桥,真刀真枪跟你打?呸,就凭你这丧家犬也配!”钱宁冷哼道:“今天就便宜你了,让你死了个痛快,不过老子会好好的照顾你的家人的。”
石文义大怒,也顾不得是不是钱宁的缓兵之计了,张口就要喝骂,可就在这次,他却听见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而且他低头一看……这声音来自脚下的四海桥!
他预料的不错,四海桥的确没有升起来,也确实升不起来,可升不起来,这桥也不能突然就塌了吧?随着钱宁的号令,四海桥吱呀的响着,像是很吃力的样子,却坚定不移的左右分开,并且向下倾斜了下去……石文义惊得魂飞魄散,这桥要是塌下去了,那么桥上的几百号人还不成了下饺子了啊?大明湖虽然不是很深,现在的天气也不冷,但是别忘了,大伙儿身上可都是着了重甲的,何况,钱宁那百十号人手里的弩箭也不是吃素的。
“噗通!噗通!”在队列中间的人已经开始往下掉了,惨叫声、惊呼声也随之响起。
石文义这一次运气倒还可以,因为身先士卒,因此冲在了前面,他努力的攀登着,想在桥彻底倾塌之前,达到对岸。
他的努力是卓有成效的,手脚并用之下,总算是到了桥边,可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钱宁等人并没有对他采取什么行动。石文义心下惊异,难道对方不怕跟自己的人近身搏杀?不然怎么会不干扰自己上岸?
等他回头再看时,立时也是恍然大悟,原来除了他自己,剩下的番子都已经掉到湖里去了,少数几个也不过是努力攀着桥身,摇摇欲坠罢了。而回顾自身,他更是苦笑,刀已经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又是孤身一人,现在上岸,也不过只有被人生擒活捉一个下场。
难怪钱宁不动声色呢,原来这人就等着自己送上门自投罗网呢!
歼诈啊!石文义心中悲凉,知道自己只有死个痛快和死上个把月两种选择了,他对钱宁有仇怨,钱宁对他又何尝不是一样?
“妖孽!老子作鬼也不放过你!”石文义决断的也快,手一松便顺着桥身滑下去了,除了悲凉,他心中更多的是怨毒,目标当然是谢宏。别的也就罢了,能往下分开的桥,这得多歹毒的人才能想得到,而且还造了出来啊?
自己这样的老实人,怎么可能看得破这样的诡计?怨恨啊!落进湖水的那一刹那,石文义的怨气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了。
“做鬼?做鬼你也不是谢兄弟的对手,谢兄弟可是神,瘟神!专门收拾地狱里的恶鬼的!”钱宁见石文义不肯自投罗网,大是遗憾不已,听到石文义的怨声,他更是不屑的唾弃了一口。“还是谢兄弟说得好,反咬主人的狗,没有好下场!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钱大哥说的是,敢反咬主人的狗都该死!”钱宁的一干手下轰然响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