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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帷幕

我并不是一个彻底的唯物论者,很多时候甚至很感性。我一直以为,天地人三者之间是应该互有灵犀的。所以阴天总让人不自禁地压抑,麦黄的秋天则让人心头温暖。反过来也一样,人若有变故,天气也是常有征兆的,臂如现在。

哗!一道雪白的闪电从青暗的积云间破天而过,把这天地间一下映得通白。那些原本欢闹着的小孩子都吓得惊叫。慌忙跑入室内。闪电过后,一直阴霾积伏的天竟然就下起雨来了。雨水飞溅而入,让人肌肤有些透骨的凉,这是一场冰冷的冬雨!

我的提醒让洪森一下怔住了。马上从西服内兜中掏出电话,拨出了阿祖的电话号码。雨一下就变得很大了。只是数秒,就把站在档杆扶手前的我们衣服都给打湿。洪森的脸也越来越僵,不用说,阿祖确实没有接电话。

“怎么回事?”洪森喃喃道。一向沉稳的他脸上也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慌张。我一把拽抱住了他。把他拖入走廊内侧。双目观察着四周,沉声道:“放心,暂时还不会有事,对方一定不知道你在这的。否则现在已经早该出现了。”

洪森一下也回复了平静,五指从打湿的刘海中拂拭而过。狠狠道:“你说的不错,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来这的。我进圣雅兰教堂的时候,阿祖和我一起在附近兜了好几个大圈,绝对没有人跟踪的。”

我很想说会不是有可能是阿祖出卖了他,但话到嘴边一下忍住了。这个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绝对非常小。如果阿祖真存心出卖洪森,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多周折的,以他的能力,要对付已成残疾的洪森绝对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即使自己下不了手,只用通知一下别人就能搞定。根本不会让洪森在教堂望这么长时间的弥撒。

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在阿祖把洪森送到教堂前小巷口,自己绕去后面停车的时候,被对方的人碰巧遇上,又或者本来就一直有人远远跟踪的。只不过为了保持距离而没有注意到洪森提前下车,误以为洪森仍在那辆车上罢了。

无数的推论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不论我们的判断是对是错,都已经是次要的了。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撤离这个危险之地。对方如果真的干掉了阿祖,那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

我和洪森都再清楚不过,如果阿祖真的出事,那我们的情形不是一般的危险。一下找不到帮手不说,洪森还完全是一个废人。连跑都没法跑。

“有枪吗?”我沉声道。洪森摇了摇头,叹道:“武器都在车上的!我来教堂,怎么可能会拿着凶器的。”说着脸色变得惨白,手一垂,恨恨地放下了电话,半天打不通,我们都确信了阿祖绝对出事了。

“别管了,我们先走吧!”我对洪森道。手伸向腰间,摸了摸刀柄。看来很可能又得用刀对付枪了,说起来真是件超级郁闷的事。

洪森摇了摇头,忽然头朝前轻轻一点,惨然道:“跑不了了!”不用他说,我也看见了,雨雾激溅中,两辆车已经一前一后,冲到了小巷口停住。

这条小巷非常狭窄,勉强也就能容一个车身通过。如果不是有心进行阻截,普通人是绝对不会就这样停车的。更何况两辆车同时停下。

我一拉洪森,把他移向走廊转角,道:“他们应该还没有看到我们的。这儿有后门没有?”洪森再度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心中一凉,尽管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心中还是有些失望。

我入教堂前在外面兜转的那一圈并不是白转的。长久的流亡生涯,早已经让我把自己的观察力提升到了一个很骇人的境界。甚至可以说有了一种强迫的病症。每看到一个新的建筑或者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是注意它们的外观设计,而是注意那儿更适合逃跑。

当然,这种强迫症尽管很累人,很对我每天都身处危险中的我却也有极大的益处,否则刚才我就绝对不会注意到阿祖出事这一小小的细节。

轻轻侧出头去探望。一切的一切都和我们最悲观的判断吻合了,只见车门打开,几个披着雨衣的黑衣人缓缓走了出来,右手都伸向怀中。不说猜,绝对是手枪。尤其是居然还备有雨衣,可见他们准备的非常充分。

妈的!”我轻轻咒骂了一声,需要玩这个酷吗?大雨中还戴着墨镜。真以为我就认不出你们了吗?一眼望去,领头的正是泗水帮一个外号衰仔的家伙。这人我在吕家中见过几次,甚至还有聊过几句。确实长得够衰的。但能身为泗中的中层,自身实力绝对不容小视。

细细数去,一、二、三、四、五。两辆车里共下来了五个人。只见他们互相耳语了几句,衰仔食指一伸,示意两人分别去阻住幼稚园的门。以防止我们从那边溜走。当然对他们来说这只是多此一举,这个地方就一个出口的。

“进教堂躲起来!”洪森向我低声道。

我轻轻嗯了一声,自然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最好的莫过于我们能就此躲过这一劫。对方既然这么半天才找到这来,未必就能知道洪森真的在这。以赤手空拳的我们想要对付有枪在身的五个杀手,胜负是不用去臆测的。更何况洪森根本没有作战能力。不拖累就算好的了。

然而世事永远不会让人这么舒服的。正当我们紧贴着墙壁刚刚要绕回教堂时,楼下忽然有人低声道:“他一定在这的!”虽然声音很小,但我的耳力本来就不错。已经听不清清楚楚。他们怎么这么肯定?只是一秒,我已经反应过来了。对着洪森苦笑一下,道:“你的轮椅!”

洪森全身一颤,一下也反应过来。我们还是忽略了一个明显的目标。不用说,他们已经看见了洪森停在下面的那辆轮椅。不管洪森再怎么坚持锻炼,这条长长的小巷毕竟还是依靠轮椅进来的。不得不说,这一次洪森实在太过于托大了,居然只带了一名保镖就出门。看来暂时的胜利还真的冲晕了他的头脑!

现在对方已经猜到了我们肯定在这,要想妄图躲藏而过,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了。然而我已经再也来不及多想,一下弯腰抱起洪森。冲进了教堂!

所有在虔诚祷告的信徒都一下奇怪地回过头来,看向抱着洪森重新冲进来的我。我作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直接抱着洪森冲向教坛,对着何神父道:“有人要对付我们。”洪森既然说过何神父以前也是越海中人,我就不需要再跟他费力解释了。

何神父脸色一变。向那已经弹完钢琴,一身修女打扮的宁家小姐道:“你去把门关上。”然后指着教坛后的帷幕对我们道:“你们先进去。”那宁永阁的女儿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美丽的睫毛下,一双灵动的双眼一闪,赶紧立起身来,匆忙向教堂大门冲去。

我再也顾不得致谢,一下抱着洪森闪进了帷幕之内。只见帷幕后却是一片漆黑。我仔细眨了下眼睛才适应过来。这时候帷幕一掀,何神父已经进来了。对我道:“这里是忏悔室,你们暂时躲一下,我替你们挡住。”

我心下苦笑,暗想你如何挡!但现在也只能拖一步是一步,当务之急是先把洪森安置好。否则心有旁骛之下,更难对付这几人。当下四处一看,把洪森给放置在一个柜后面。

洪森这刻却冷静了,笑道:“谢谢,第三次了!”我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指这是我继医院和阳明山后第三次救他了。赶紧道:“你躲好。赶紧通知兄弟们,我们见机行事!”

收回身来,轻轻从帷幕的隙缝间望出去,只见宁姓女子正要把门关上。然后一下惊的后退了数步,只见教堂的门口,已经霍然出现了三个黑衣人的身影。雨衣上犹自浠浠拉拉的淋着雨水。

衰仔右手一抬,缓缓把雨衣的头套摘后,摘脱下墨镜,朝教堂中四处扫望,手则半伸出衣中,不用说,早已经打开保险,一看到洪森的身影就会开枪乱射。所有信徒都一声惊叫,对这三个不速之客的架势感到可怕。然而我却是心中一喜,他们怕我们从其它地方逃走,派了两人守着下面,只上来三人,这让我的压力一下减轻不少。

“各位教友,各位兄弟姊妹,现在我们认罪,虔诚的举行圣祭,请默祷!”何神父一脸镇静,宛若根本没发生过事一般,站在教坛中缓缓道。

这话一时让堂中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各自低下头去,开始祷告。再没人望这几个不速之客。倒把衰仔等三人怔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

片刻后,所有信徒在何神父的示意下,都一起抬起头来,跟着何神父齐声念道:“我谨向全能的天主和各位兄弟姊妹,承认我在思、言、行为上的过失。”然后嘭地各自捶胸,齐呼道:“我罪、我罪,我的重罪!恳请终身童贞圣母玛利亚,天使、圣人,和你们各位兄弟姐妹,为我祈求上主,我们的天主……”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祈祷仪式,还真有点儿好奇,换了平日,也许会带着欣赏的眼光感觉一下基督情怀的。但此时此刻,再关注这些可不太妥当。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衰仔等这三人身上。只见他们冷冷地看着众人祈祷,强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大呼一声道:“洪森,我知道你在这,你给我滚出来!”然后手一挥,带着身后的两人,气势汹汹地就向教坛走来。

啪啪啪!清脆的脚步声一下掩盖了众人的祈祷音,三人脚步飞快,带动了雨衣,衣袂飞扬,雨水溅到旁边信徒的身上。空气中透出一阵冰凉的杀气。所有信徒都带着惧色看着这三人。自然明白他们是来追杀刚才躲进帷幕的我们的。

何神父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停下。冷冷望了衰仔一眼。慢慢走下教坛,对着衰仔道:“这位兄弟,稍安毋躁。请问有什么贵干?”

衰仔冷冷道:“别装了,快说,洪森躲在那儿?”何神父脸上毫无表情,淡然道:“这里是教会,诸位如何要寻人,麻烦请去警察署。”

衰仔嘿嘿冷笑,上下打量了何神父一眼,然后眼光转朝其它人,他的眼光非常毒辣,几乎每个被他所扫视到的人都吓得一怔。赶紧低下头去。衰仔看了所有人后,目光重新转回何神父身上。寒声道:“神父,你如果还想着好好的传经授道的话呢,最好老实点,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说着手一伸,一把黑漆漆的枪已经出手。所有人都是一惊,一个个伏下头去,吓得大气都不敢吐。空气一下仿似冻结了一般,只有外面的雨声哗哗地下着。

何神父脸色凝重,缓缓道:“年轻人,这里是教会,如果对天主不敬,不怕被上帝惩罚吗?”衰仔还没说话,倒是他旁边一个青年人一下同样拔出枪来,直接一下猛然对准了何神父的脑袋,寒笑道:“老家伙,别叽叽歪歪的!快说,洪森在哪儿?”

何神父不怒反笑,淡淡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还请各位收回枪,我们都是上帝的子民,如果你们肯诚心忏悔,主一定会原谅你们的。”

“干你娘的!老家伙,给我滚开!”衰仔手一伸,一下把何神父推开。手一指,示意他的两个手下朝我们躲藏的教坛帷幕后进行搜查。确实这间教堂面积实在够小,一望到底,如果真要藏人,也只有这后面才有可能。

我的心一下猛提起来。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应对之法,如果他们真的硬过来,那我也只得不顾一切,管他妈的这儿是不是圣洁之地,直接来个血拼了!手轻轻低垂,刀已经紧紧在握。这把刀还是我在t市这段寂寞的时光里,特地叫阿祖替我找来的一把贴身战术匕首。毕竟餐刀是不能代替一切的。也是今天是出来见洪森,习惯性的带上了武器。否则换了平时在学校,穿着运动服,更是绝对的赤手空拳了。

那两个家伙也不敢大意,一脸谨慎地双手持枪,互相打了个眼色,向着我教坛走来,我心跳猛然加速,判断着该如何出手。是不是该趁他们一掀帷幕,就一刀干掉一个。

“这里是教会,你们怎么能这样放肆?”正当我准备把视线从隙缝间撤开,以防被他们提前看见时,忽然见那宁永阁的女儿一下站起来,对着两人怒声斥道。

“不想死的话给我乖乖坐下!”一个持枪男枪头猛然转身,一下用枪对准了宁姓女子的头颅。直接就顶在了她的眉心之上,这女子全身一震,但仍没有退缩。倔强地看着这家伙。

“哈哈,这修女长得还不错哦,奉献给耶稣会不会太可惜了!”持枪男淫笑道,嘴里吐着极为不敬的污言秽语。所有教堂中的信徒都一下气愤地抬起头来,但看着他们持枪在手的凶悍模样,只得敢怒不敢言。任谁也想不到,会在这教堂中发生如此令人发指之事。

“美女,不用这么紧张,我可舍不得杀你的。”那家伙仍然淫笑着。衰仔脸色一变,道:“别他妈机车了,没见过女人呀,给我赶紧去查一下洪森是不是藏在后面。”

衰仔显然是这伙人的头,被他一斥,那家伙耸耸肩,伸手在宁姓女子的脸上捏了一下,然后用力一推,把她推倒在钢琴座上,淫笑道:“弹两段音乐来给哥哥听听!”然后收回神来,重新和另一人示意了一下,一下跃上教坛。这女子刚才这一阻止,已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现在全身气得发抖,但再也不敢上前阻止。

该来的,始终是要来的。我气道一下贯足全身,让全身的骨节都活动开来。悄悄撤离了帷幕的隙缝,静静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全身已经完全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

这两个家伙非常谨慎,脚步声忽然停在了帷幕前数米处,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我屏住呼吸,心中冷道:“来吧!谁想先送死就给我进来。”

“撕开它!”我忽然感觉到帷幕有动静,已经有一个家伙一下扯住了帷幕,唰的一声应声向后扯去,这一下出乎了我的意料,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如果他们不进来,我即便能拼命冲出去杀掉一个,也绝对会被另一人的乱枪给打死。

然而我如果继续等待,这帷幕一开,我整个身子就会完全暴露在他们的面前。后果更不堪设想!

该怎么办才好?我的脑子一下陷入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