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吉当日,闻蝉又见到了那两只大雁。
看来国公府的日子颇为丰厚,竟比七日前瞧着还肥一圈,绑着红绸很是吉利富态。
除了媒人,谢家还得请两位全福妇人登门,其中就有国公夫人膝下嫡出的二小姐谢玉瑶。
她瞧见闻蝉时,说不上多喜欢。
毕竟整个国公府心知肚明,她曾是卖身入府的奴婢,打小便与自己那三弟有些不清不楚。
只是碍着圣上赐婚,三弟又铁了心只肯娶那,一家子人都只能闭上嘴装哑巴,全当她只是忠勤伯府的小姐。
不过今日,她见人倒也贞静恭谦,伯府的主母又极为客气,府上一团喜气,她也不落人面子,十分得体地同人寒暄攀谈着。
李缨见花厅里众人忙碌,悄悄溜了出去。
西角门外,春岚早带人候在那里。
见李缨一来,忙对门外人道:“进来吧进来吧!”
一行人趁着全家都在花厅忙碌,毫不避讳地就将人领进去了。
檀颂第一次迈入上京的伯府,精巧到叫人眼花缭乱。
可瞥见廊下那些彩带花灯,他还是蹙一蹙眉。
问李缨:“府上有何喜事?”
都到这一步了,李缨只想叫他更气,怎会隐瞒。
“今日国公府遣人纳吉,你要见的人,正在厅堂里装模作样,扮那黄花闺女呢!”
纳吉,纳吉……
檀颂成过婚,知晓纳吉这一关,男方多要派自家女眷登门。
“不妥。”他忽而站定脚步,“我改日再来吧。”
李缨一回头,几乎是被气笑了,“改日?要不你来我们家吃喜宴,喝喜酒吧!”
不容他退缩,李缨就要亲手抓着他往里走。
也不知那闷苦瓜有什么厉害的手段,叫这男人这样替她着想,宁愿眼睁睁看着她议婚,还生怕打搅她的好事!
李缨会些拳脚,檀颂却是个比她更高大的男人,两人一时拉拉扯扯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春岚叫着丫鬟,几人一起将檀颂推搡入门的。
砰——
还撞到厅门,巨响霎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来。
谢玉瑶见是个年轻外男,立刻问:“这是谁呀?”
花厅里认得檀颂的,只有闻蝉一个。
那一瞬,旧日的情分,汹涌的愧疚,违诺的羞耻,劈头盖脸朝她砸来。
在琼州,她猝不及防与谢云章重逢。
没想到回了上京,还会这样猝不及防,忽然见到檀颂。
与人对望着,她愣在了原地。
檀颂也有怔愣。
可他怔的是,那金堆玉砌的美人,竟不大像他的夫人。
在他身边时,夫人总是简朴到极致,只过年才添几件光鲜的衣裳。
可她此刻站在那里,容光焕发,贵气逼人。
就好像,她本该是这样的。
在自己身边那几年,全是明珠蒙尘。
李缨早已跟进门来,见檀颂不说话,又顺着谢玉瑶的话开口:
“问你呢,你是谁呀?”
见到李缨,闻蝉霎时醒了。
难怪,难怪这几日她不闹不吵,还动不动往外跑。
竟是不声不响搭上了檀颂,存心等到今日才来搅局!
柔软的衣袖被攥紧,她落到李缨身上的目光如利刃,恨意熊熊燃烧。
她从没这般真心实意地恨过李缨!
“说话呀!”少女又催促。
“我……”
檀颂有些头昏,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落荒而逃。
“我走错了。”丢下这一句,他立刻转身。
却被李缨张臂拦住,“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替你说!”
“母亲,谢二小姐,在场诸位都听清楚了。我这姐姐可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她成过婚,却瞒着我们所有人!”
“今日这位不是旁人,正是她前一个丈夫,从琼州千里入京,来寻她的!”
“什么……”谢玉瑶惊呼,转头诧异望向闻蝉。
李母则立刻呵斥:“缨儿,不许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忠勤伯府或许不知闻蝉的经历,国公府却是知晓的。
她也并非一直一直养在国公府,十四岁那年走了,直到今年才被自己那三弟领回家。
中间那五六年发生了什么,根本无人清楚。
谢玉瑶见这架势,已是信了五分,立刻问檀颂:“这位郎君,李姑娘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檀颂被人拦着不能走,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才定定转过身。
他不知闻蝉是否在看自己,他不敢看闻蝉。
“非也,我与这位姑娘,素昧平生。”
场面一时扑朔迷离,反正好好的纳吉礼,是被李缨给搅了。
谢玉瑶心底播下怀疑的种子,回去告诉国公府,细查起来,前段婚事绝对瞒不住。
李缨却仍不知满足,生怕旁人不信似的大骂起来:“你这孬货!自己老婆都不敢认?”
“怎么,你怕他们国公府,怕那谢三报复你不成……”
“李缨!”
这回喝呵斥她的,正是闻蝉。
哪怕已经与人和离了,哪怕她与谢云章都已重修旧好,闻蝉还是听不得有人当面贬低檀颂。
那一刻她无比清楚,檀颂不怕任何人,他只是怕给自己添麻烦。
谢云章赶到,匆匆踏入门时。
正听见闻蝉说:“他是我前一任丈夫,檀颂。”
窃窃私语四起。
谢玉瑶重重冷哼两声,才看见刚刚进门的三弟。
顾不得什么礼数体面,她匆匆奔至人前,指着闻蝉对人道:
“你听见了吧?她亲口承认了!她嫁过人也就算了,竟当我们国公府是好戏耍的,今日才从旁人口中知晓!”
谢云章又错觉脑后在发热,眼前一切都开始摇晃。
已经不知这样多少回了,这次他强撑着,拉住谢玉瑶,“二姐,此事我们私下再议。”
“可她……”
“二姐,求你。”
当日,闻蝉并没能和谢云章说上话。
他拉着谢玉瑶,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