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瑾指节几乎要掐进林悦腰侧的皮肉,骨笛颤音擦着耳膜扎进颅骨。
林悦眼前炸开大片蓝紫色的光斑,枯井边缘凝结的冰棱突然折射出千百个扭曲的人影。
\"闭眼!\"胡瑾的暴喝裹着血腥气,他虎口被佩剑震裂的伤口蹭过林悦后颈。
寒意沿着脊椎窜上来时,林悦突然想起去年在灯市遇到的西域幻戏师——那人曾用三枚铜钱让整条街的人对着空气磕头。
金铁相击声混着铃铛碎响撞进耳道,林悦感觉有人往她颅腔里倒了一罐滚烫的蜂蜜。
胡瑾的体温突然变得不真实,连他喉结上那颗朱砂痣都开始泛出诡异的青灰色。
\"小悦儿......\"甜腻的呼唤从井底漫上来,裹着端午粽叶的清香。
林悦恍惚看见阿娘捧着艾草束站在老槐树下,可那槐树的枝桠分明在往下滴落猩红的液体。
胡瑾突然松开她的腰,佩剑在青砖上剐出刺目火星。
林悦腰间的锦囊突然被无形丝线拽向井口,去年收集的艾草灰竟在半空燃起幽绿火苗。
这反常的动静让胡瑾瞳孔骤缩,他想起十七岁那年误入的南疆蛊窟。
\"胡家哥哥好狠的心。\"井水倒映的少女顶着林悦的脸,指尖却生着三寸长的乌黑指甲,\"带着煞星进祖坟,不怕你娘棺材板压不住?\"
林悦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分明看见胡瑾腰间多出一块陌生的鸳鸯佩。
这发现比蛊惑人心的乐声更可怕——他们曾在乱葬岗立过血誓,绝不在贴身之物上雕琢情爱纹样。
胡瑾突然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喉间滚动的梵文咒言喷在林悦眉心。
滚烫的血液渗入皮肤的刹那,林悦看见对方瞳孔里炸开的鎏金纹路——这是胡氏宗族濒死时才会显现的破障之瞳。
\"东南角!\"胡瑾的吼声震得井壁青苔簌簌脱落。
林悦条件反射般扯断颈间红绳,坠着的五毒铜钱精准击碎正在融化的冰棱。
去年中元节从姑子庙求来的铜钱竟发出钟磬清音,与锦囊里飘出的艾草灰凝成八卦阵图。
幻象如褪色的年画层层剥落,林悦的指甲深深陷进胡瑾腕间旧伤。
两人十指相扣的瞬间,佩剑上的萤石突然爆出刺目强光,将残余的乐声碎片烧成青烟。
枯井上方的莹白珠子裂开蛛网纹,胡瑾后颈突然浮现与林悦眉心相同的血咒。
这是方才强行催动破障瞳的代价,他眼前已经开始泛出雪花噪点。
\"你早该告诉我......\"林悦话音被呼啸的北风吹散,她沾着血渍的指尖抚过胡瑾开裂的虎口。
井底传来类似陶瓮破裂的闷响,那颗珠子突然开始逆时针旋转。
胡瑾突然扳过林悦的下颌,这个动作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粗暴。
他染血的拇指重重擦过对方眼下那颗泪痣,在第二道骨笛颤音炸响前,将人整个按进自己染血的狐裘。
莹白珠子的裂纹中渗出冰蓝色雾气,井沿凝结的冰渣正在诡异地聚合成莲花形状。
林悦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被乐声震落的槐树叶竟在雪地上拼出半阙《鹊桥仙》。
夜枭凄厉的啼叫撕破残存的寂静,莹白珠子表面突然凸起数十个尖锐棱角。
胡瑾尚未收回的破障瞳捕捉到空气里暴涨的煞气,他反手将佩剑横在林悦喉前三寸——这个本能的防御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
珠子内部传出类似瓷片刮擦的异响,枯井深处涌出的寒气在地面凝成霜花......
胡瑾的剑锋堪堪停在林悦咽喉处,霜花顺着剑刃攀上他的腕骨。
林悦突然抓住他颤抖的手腕,指腹重重按在十七道陈年疤痕上——这是他们初见时胡瑾为救她留下的印记。
珠子里迸发的乐声陡然拔高八度,尖锐的嗡鸣震得井壁碎石簌簌滚落。
林悦感觉有千根钢针顺着耳道往颅脑深处钻,喉间涌上腥甜的血气。
胡瑾的狐裘被无形气浪撕开三道裂口,露出锁骨下方尚未愈合的箭伤。
\"闭气!\"胡瑾将人整个圈进臂弯,后背重重撞在井沿凸起的石砖上。
林悦听见他肋骨发出的闷响,混着血腥味的吐息喷在她发顶。
那些凝成莲花的冰渣突然爆开,细碎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妖异的紫光。
林悦的耳垂突然传来温热触感。
胡瑾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她耳后,这是他们被困蛊阵时发明的笨办法——用痛觉保持清醒。
她趁机扯下束发的银铃铛,铃舌上刻着胡瑾教她的南疆驱邪咒。
乐声骤然化作实体化的音浪,地面霜花被震成齑粉。
胡瑾的破障瞳开始渗血,鎏金纹路在瞳孔里忽明忽暗。
林悦摸到他后背洇开的湿热,半月前替她挡箭的伤口果然崩裂了。
\"阿瑾你看!\"林悦突然指着正在融化的冰莲。
那些紫光里浮动的纹路,竟与胡瑾教她认过的乐谱残章有七分相似。
她沾着血在掌心画出三个古怪音阶,这是上元节胡瑾醉酒后哼过的安魂调。
胡瑾染血的睫毛剧烈颤动,突然咬住林佩的银铃铛吹出短促音律。
悬在井口的珠子应声裂开半掌宽的缝隙,泄出的蓝雾里竟混着几缕金线——正是林悦去年在庙会赢来的缠魂丝。
林悦突然挣开胡瑾的怀抱,抓起沾血的艾草灰抹在喉间。
她清亮的嗓音混着银铃震颤,竟将刺耳鸣叫压下半分。
胡瑾怔怔望着少女颈侧跳动的青筋,想起她曾用这嗓子在闹市喝退惊马。
\"......换我来。\"胡瑾的喉结擦过她汗湿的额角,剑柄塞进林悦掌心。
他扯开染血的衣襟,心口浮现出与林悦眉心相呼应的血咒。
这是胡氏宗族最危险的禁术,用五感尽失换半炷香的通灵之力。
林悦突然捂住他的嘴,指尖沾着艾草灰画出歪扭的平安符。
这是他们被困地宫那夜,胡瑾手把手教她的第一个咒文。
银铃铛随着她剧烈的喘息滚落雪地,在《鹊桥仙》的残句上砸出浅坑。
珠子裂开的缝隙突然涌出漆黑黏液,乐声里混进了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林悦感觉有冰冷粘腻的东西爬上脚踝,低头却只看到自己摇晃的影子。
胡瑾的破障瞳在此刻彻底熄灭,鎏金纹路变成浑浊的灰褐色。
\"东南巽位!\"林悦突然拽着胡瑾往右侧扑倒。
他们先前布置的八卦阵竟在雪地里显出焦痕,五毒铜钱正在发出灼目的红光。
胡瑾沾血的指尖触到铜钱瞬间,两人腰间突然浮起交错的金线——这是血誓生效的征兆。
林悦的歌声陡然变得清越,带着江南小调的温软。
她即兴编进歌词的,是他们共度的十七个节气:立春屋檐下的冰溜子,夏至荷塘里并蒂莲,秋分割破指尖的稻穗,冬至雪地里交握的暖炉。
珠子的裂纹开始渗出清水般的物质,乐声里多了几丝迟疑的颤音。
胡瑾趁机咬破手腕,将血抹在林悦勾画的音阶位置。
那些血痕竟悬浮在空中,与银铃震颤的频率逐渐重合。
当林悦唱到\"上元灯火映朱砂\"时,胡瑾喉结上的痣突然迸发红光。
珠子内部传出声类似呜咽的嗡鸣,漆黑黏液急速缩回裂缝。
地面金线骤然收拢,将残余的乐声碎片绞成青烟。
莹白珠子彻底裂成两半,露出中空部分闪烁的青铜残片。
林悦的歌声还未停歇,她鬓发散乱地靠在胡瑾怀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他心口的血咒。
那些金线在他们周身织成茧状光晕,将最后几缕寒气隔绝在外。
枯井深处传来石板挪动的闷响,裂开的珠子残骸突然悬浮升空。
月光穿过井口冰棱的瞬间,一扇雕着并蒂莲纹的青铜门虚影显现在井底。
门缝里漏出的青光映着雪地上的《鹊桥仙》,将\"金风玉露\"四字染成琥珀色。
胡瑾的指尖还在往下滴血,却固执地将林悦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他染血的狐裘裹住两人,在雪地里拖出交叠的暗影。
林悦突然按住他准备结印的手,从锦囊摸出颗发了芽的合欢树种——这是他们初遇那日,胡瑾射落的聘礼。
青铜门发出类似编钟的鸣响,门环上的饕餮纹开始顺时针旋转。
林悦腕间的红绳无风自动,绳结处坠着的铜钥匙突然泛起暖意。
胡瑾望着她鼻尖细密的汗珠,突然低笑出声:\"这次换你走前面?\"
井沿凝结的新冰正在诡异地汽化,升腾的雾气里浮动着金色尘埃。
林悦把树种塞进胡瑾掌心,沾染血渍的铜钥匙对准了门环中央的凹槽。
雪地里的残破八卦阵突然开始逆时针转动,将最后几片槐树叶碾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