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房内
蒋如雪穿着红嫁衣,双手交叠坐在喜床上,眉眼低垂,妆容精致。
京城的腊月说是滴水成冰都不过分,坐在花轿里,虽然有娘亲事先准备的汤婆子,蒋如雪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她不断的暗暗搓手给自己保暖,以防自己在大喜的日子出什么岔子。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总算是走完了那些礼节。
宁国公府是勋贵世家,房内都烧着地龙,一进喜房,她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贴身的丫鬟翠儿上前道:“姑娘,您先清洗吧,二爷还在前头应酬客人呢,没那么快回来。”
蒋如雪抬头看了眼四周,房内的陈设精致华美,无一处不展现出主人家的富贵和底蕴。
她没忘记祖母宣布这门亲事落在她身上时,继母和继妹那瞬间扭曲的脸。
嫉妒吗?
那就继续嫉妒吧,这是她应得的。
蒋如雪起身,褪去衣裳,沐浴梳洗。
除了蒋如雪自带的陪嫁丫鬟,谢府也拨了四位丫鬟两个婆子近身伺候。
蒋如雪自幼养在蒋家老太太身边,蒋老太太虽然自己俭朴素净,却将这个小孙女养得极好,衣食住行,都讲究得不得了;是以对谢府的富贵,她虽然有些诧异,却没有觉得惶恐和忐忑,更没有束手束脚不知所谓。
从净室出来,便有乳母曹嬷嬷上前给其全身擦了一遍香粉。
“姑娘放心,姑爷的为人咱们老太太也早告诉了您,更要紧的,谢家家风好啊,婆婆和妯娌都是好相处的人家,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蒋如雪轻笑,“嬷嬷放心,我都晓得。”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她有祖母给的银子和忠仆,谢家又是祖母口中的良善之家。
她不信自己会过不好。
……
次日,众女眷聚在秦氏的上房,等着谢瑞和蒋氏来给长辈敬茶。
谭氏翘首以盼。
其他几个年轻少夫人都在后面陪着老太太说笑。
不多时,有丫鬟通传“瑞二爷和二夫人到了。”
丫鬟打起褥帘,谢瑞和蒋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蒋氏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谢瑞呢,行动间已经有了爱护妻子的做派,步履间眼神不时看向身侧,温柔带笑。
看起来是对新婚妻子很是满意的。
亲婆婆谭氏见状率先松了一口气,出身和家世都另说,儿子喜欢就是最最要紧的。
否则即便娶一个公主进来,若是家无宁日,也没什么好让人羡慕的。
堂下摆了蒲团,蒋氏先后给太婆婆和婆婆敬茶,秦氏和谭氏都给了一个红封。
秦氏笑容满面,“好啊,五个孙儿都娶妻成家了,我以后就可勤等着含饴弄孙,越兴不操一点心了。”
随即命传饭,裴氏和谭氏两个儿媳妇都在,便亲自侍奉,放箸布菜。
秦氏命几个孙媳妇坐,又让两个儿媳妇也坐,顺道把谢瑞赶去围屏那边爷们的桌上。
谢瑞恋恋不舍的。
薛氏打趣道:“二弟放心,有我在,保准把弟妹照顾得妥妥帖帖,吃过饭,由着你检查,若是少根头发,我都任打任骂。”
谢瑞臊红了脸,蒋氏也低下了头。
秦氏笑道:“新婚的小夫妻,合该这样;琛哥儿媳妇可不许欺负蒋丫头。”
薛氏便盛了碗汤递给蒋氏,“弟妹别见外,爷们不在家的时候,我们这般说笑惯了,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弟妹可担待则个。”
蒋氏:“嫂子哪里话,我在家时也喜欢陪着祖母说笑玩乐,以此解闷;正是这样才好呢,否则终日陈守着规矩,闷闷的,什么意思呢?”
薛氏:“我瞧着弟妹也是个爽利性子,以后咱们摸牌说话都越发热闹了。”
吃过早饭,谢瑞和蒋氏回了自己的院子。
新婚燕尔的,没有人会扫兴去打扰人家小夫妻。
乔乔望着那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不可避免的想起谢珩。
说是能在除夕夜前回,至今还没个消息。
可别等到她要临盆的时候他还耽误在半道上吧?
……
都说娶妻娶贤,这话不假。
这谢瑞自幼是个机灵聪慧的,只是被府中几个纨绔子弟带着不免贪玩纵性,对读书不免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对此,二老爷和谭氏骂也骂过、说也说过,横竖听不进去。
二老爷骂过几次朽木不可雕,便气得不再管了。
谁曾想这谢瑞娶妻不过四五天,陪着蒋氏三朝回门以后,竟开始用功读书了,谢瑢等再邀他出去吃酒听曲都是一概回绝;非但如此,晚间谢琛下值回府后,谢瑞还常去请教一些关于科举中破题一类的不解之处。
自家兄弟愿意上进,谢琛自然高兴,恨不得倾囊相授。
而蒋氏呢,丈夫静心读书,她也没有闲着,时而在一侧红袖添香;时而灯下裁剪,亲自为丈夫缝制衣袍。
但不管做什么,一定是谢瑞读书到几时,她便陪到几时。
如此一来,夫妻二人情意越发深厚,谢瑞读书也越发上进。
二老爷听到这些,觉得妻子在诓自己,直到亲眼目睹,还是不敢置信的拧了自己好几下。
谭氏喜极而泣,“老爷,咱们还是有指望的。”
大儿子谢璟天赋首先,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夫妻俩已经不指望了;现在小儿子肯上进,就是最好不过的。
二老爷高兴地直奔祠堂磕头上香,感谢祖宗点拨显灵!
谭氏经此一事更是对秦氏这位婆婆奉若神明,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要不是老太太慧眼如炬选了这么好的儿媳妇,恐怕瑞儿还在不知进取斗鸡走鸟呢。
是以,谭氏对蒋氏这个儿媳妇也是越看越满意,不仅免了其晨昏定省,还时不时便让人送些补品和瓜果去。
……
今年的冬日似乎格外的冷,一场雪接着一场。
景帝等一行人总算是在腊月二十八这日抵达了京城。
太子率群臣至正阳门外亲迎。
一路颠簸,景帝气色却十分好,不仅看起来一丝疲倦也无,甚至还有点亢奋。
太子笑道:“儿臣本以为父皇舟车劳顿会觉得辛劳,不曾想这一趟下来,父皇气色却是更好了。”
景帝扬起笑,“朕也觉得,出去走走看看,心里着实踏实了不少了;否则总是坐在皇宫里,听着大臣们口中的安居乐业,看着奏折里的国泰民安,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一趟远行虽然辛苦,但朕觉得值!”
太子:“父皇爱民如子,心系百姓,儿臣敬服。”
景帝和太子说完话,便让随行巡边的官员都各自家去,自己也和太子回宫继续闲话。
陆淮生本还想就年节前后京中的安防问题和谢珩商谈一番,但谢珩归心似箭。
若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眼下妻子有孕在身,几个月不见,他心里着实惦记。
但陆淮生是长辈,又是上司,他实在不好因私废公直言婉拒。
思忖片刻,谢珩对陆淮生作揖,恭声道:“姑父请见谅,拙荆有孕,晚辈离家多时,心中实在惦念,安防一事可否待明日衙门中细说?”
堂堂的大都督,当朝一品武将。
被这轻飘飘的一声“姑父”当即叫昏了头脑。
“……既如此,就快些回去吧。明日去官衙找我。”
谢珩得了令,当即上马飞驰而去。
留在原地的陆淮生,揉揉胸口,又摸摸鼻子,那双手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姿势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