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音的心暗暗突突乱跳。
作诗倒也不难,对她来说就是信手拈来罢了。
可是这血翡翠头面的事,反而不好解释。
若是她承认是真的,岂不是要被扣上夫君贪污受贿的罪名了?
裴思恒死不死,她毫不在意,甚至希望他赶紧去死。
可如今她还没跟狗男人和离呢,夫妻一体,荣辱与共,那岂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这种蠢事陆晚音才不会干呢。
可若是她不承认是真的,一来,静和公主会找人来验,二来,出席宴会戴假头面,毫无疑问是狠狠打了主家的脸面,赵嫣然本来就不是个善茬儿,只怕能当场跟她撕起来。
如此一来,就有些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
静和公主摇动着手里折扇,满脸的烦躁。
这天气热得让她浑身都不爽利,又有嗡嗡嗡的蝉鸣声,吵得让人心烦意乱,当即就吩咐一旁的内侍,赶紧去把蝉粘了去。
内侍应了声,立马出去粘蝉了,用长棍子噼里啪啦乱挥乱打,把赵嫣然院里的几株合欢树打得花枝乱颤,树枝折断。
赵嫣然见状,心疼得紧,这可是她心爱之物!
却又敢怒不敢言,只好把火气冲向“惹事”的陆晚音!
“陆晚音,公主问话,为何还不答?”赵嫣然阴阳怪气地道,“这头面是真是假,这都不敢说?那怎么还敢戴出来招摇的,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就是说啊,磨蹭这么久了,倒是说句话啊,别躲在丞相千金身后,看着小家子气!”
“我看就是假的!”
“没准是真的呢?说不准是国公夫人送的,送头面给嫡女,送手镯给养女?”
一群贵女在那议论纷纷,注意力竟全都在陆晚音的头面上。
陆晚音手心暗暗冒出了一层冷汗,迅速思索着应该如何处理这局面才好。
静和公主步步紧逼,满脸写着不耐烦,又催促道:“你是哑巴了?让你回话听不见?是真是假,不就一句话的事,这都不敢承认!真是惹人耻笑!”
偏偏陆惜宁这时也从人堆里冒出了头,脸上的伤已经用胭脂水粉盖住了,故作劝和地说:“公主莫恼,晚音姐姐并非诚心怠慢公主的,这血翡翠固然是好东西,连我母亲国公夫人手里,也只有一只镯子,如今还送给了我。晚音姐姐如今可是皇上亲封的陵阳县主,想来宫里打赏了不少好东西呢,这血翡翠头面,约莫就是宫中之物,今个戴出来想来只是让姐妹们开开眼,定不会存有炫耀攀比之心!”
顿了顿,她还用一种亲昵又无辜的表情,冲向了陆晚音,“你说是不是啊,晚音姐姐?”
不等陆晚音开口,静和公主就狠狠补了一刀:“若说封赏,区区一个县主而已,往京城随意砸块砖头,就能砸到三个县主,有什么可稀奇的?这血翡翠说难得也难得,说珍贵啊,也不算多珍贵,在公主府倒是常见,只不过你一个县主佩戴血翡翠头面,实在是不相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是公主,这般逾矩,陆晚音,你该当何罪?”
三言两语,一唱一和就立马把陆晚音的路堵得死死的。
既没法借口说是国公夫人所送,又不能说是真的血翡翠了。
正暗暗捏一把冷汗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旋即下人高声道:“摄政王到——”
静和公主面色一白,瞬间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连忙收起方才咄咄逼人的嘴脸,陪着笑脸迎了上前,曲膝行礼:“静和见过皇叔!”
“拜见摄政王!”
一群贵女也立刻跟着行礼。
摄政王一身玄色蟒袍,束着紫金发冠,腰系嵌满了各色宝石的束带,整个人仪表堂堂,贵不可言。
大步流星迈进院子,身后跟着一群官员和侍从,整个庭院瞬间就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凛然气势所压,一个个噤若寒蝉,低垂眼眸,不敢多言多语。
“静和,本王此前让你在公主府静心思过,你怎么出来了?”摄政王随意瞟了眼全场,第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陆晚音,心里不由暗暗一喜,可明面上故作不熟,轻描淡写就瞥开了目光。
落在静和公主身上时,阴森森地吓人。
“回,回皇叔,是,是母后,母后想念静和了,就下了旨意,宣静和入宫陪伴左右,今个,今个赵府设宴,母后听闻了,就说想来外面热闹,就,就让静和出宫来透透气,不曾想皇叔也在此……”
静和公主前后被摄政王惩治了几回,还狠狠挨了一顿鞭打,抽得遍体鳞伤,皮开肉绽。
在床上躺了大半月,才勉勉强强能下地走一走,用尽了太医院的灵丹妙药,才紧紧是让身上的鞭痕淡化那么几分。
如今莫说是看见皇叔了,哪怕就是光听个声音,都恨不得把头往土里埋,整个人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浑身的鞭痕又隐隐作痛起来了。
摄政王嗤的冷笑一声,哪里会不知道静和公主之所以这般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就是被当今的太后溺爱所致。
不过这毕竟关乎皇室颜面,在人前摄政王还是要给静和公主留几分薄面的。
因此并不拆穿。
见一群贵女们挤在庭院里,摄政王就知道肯定又有不长眼的东西,为难他的晚音了,当即就不悦地问:“又发生了何事?”
赵嫣华一看见摄政王,立马就羞得面色通红,闻言忙不迭地走上去,曲膝行了一礼,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末了,她还故作姿态地道:“想来县主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摄政王的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跟生吃了死孩子一样难看!
他就知道!
定然又有不怕死的欺负了他的晚音!否则,晚音的脸色不会那么难看!
这些人到底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摄政王无法通过赵嫣华避重就轻的几句话,就了解清楚,但他完全推断得出,这些人定是让他的晚音不痛快了!
既然他们让他的晚音不痛快,那他就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痛快!
“血翡翠么?”摄政王冷冷一笑,“本王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原不过是区区一副头面,就能让你们聚众围堵在此,言语欺辱皇上新封的县主,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此话一出,吓得一众贵女们纷纷面色发白,一个个恨不得藏到土里才好,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静和公主硬着头皮道:“皇叔,那血翡翠对皇叔来说,自然是平常之物,可陆晚音不过是个县主,算不得皇室中人,佩戴血翡翠头面,确实,确实逾越了……再再说了,静和只是问问她,是从何所得,她却支支吾吾不肯答,静和这才,才多问了几句。”
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明显面对皇叔就气短心虚起来了。
摄政王这才故作不经意地,往陆晚音身上瞥去。
第一眼,好看。
第二眼,真好看。
第三眼,本王的晚音不管怎么打扮都好看。
第四眼,第五眼……他根本就挪不开眼了!
炽热的目光像是两块烧红透了的烙铁,狠狠烙在了陆晚音的皮肉上,似能烙出血淋淋的大洞来。
一瞬间,陆晚音就觉得遍体发麻了,在摄政王的目光注视之下,犹如不着寸缕地站在人前一样!
好像所有人都在围观她被摄政王玩弄!
耳边似乎都响起了或惊讶或嘲弄的声音。
陆晚音的耳根子很快就烫了起来,实在受不了摄政王这样明目张胆地目光,下意识往旁边偏了偏,丞相千金误以为她是害怕摄政王,立马解语花一样,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道:“莫怕,晚音,有我在呢,王爷不会拿你怎样。”
就是她这样温柔地轻握轻拍,就立马惹怒了摄政王。
摄政王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得如此吃了苍蝇!
怎么敢握晚音的手?
怎么敢打他的晚音?
这个女人是谁来着……不管是谁,碰了晚音就是不行!
丞相千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凛然杀意,如芒在背一般,骇得她立马缩回了手,下意识一回眸,就对上了摄政王几乎快要活吃人的眼神。
方才还安慰陆晚音不要怕的丞相千金,竟然自己先怯了,撒手就往躲了开来。
见到这一幕的陆晚音心里突突乱跳起来——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你的禁脔,你的宠物,所以,你不允许我跟任何人亲近,哪怕是女子?
还是说,摄政王认为我在攀龙附凤,不知廉耻攀附权贵?他在鄙夷不屑?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陆晚音的心暗暗沉了下来。
摄政王慢慢把如炬目光从丞相千金的身上瞥开了,这才转钉在了静和公主的身上,沉沉道:“那你打算如何?”
静和公主闻言壮着胆子抬眸望了一眼皇叔,见皇叔脸上依旧是素日那般森然可怖,不禁咽了咽口水,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开了口:“那,那自然是按着规矩处置。这血翡翠如果是假的,这陆晚音公然佩戴假翡翠头面出来招摇,冲撞了本公主,于情于理该受罚。若是真的……”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又恶狠狠瞪了一眼陆晚音,又道:“若那翡翠头面是真的,那本公主倒是要问问她,血翡翠是从何而来!”
陆晚音不吭声,抬眸直直望向了静和公主,漂亮的脸上一派沉静之色。
暗暗掐紧了掌心。
气氛瞬间变得非常凝沉。
不知过了多久,静和公主才又开了口:“既然皇叔在此,莫不如找个人来验,真假与否,一探便知!”
陆晚音平静地说:“不必了,是真的。”
陆惜宁听罢,立马往里狠狠泼了一碗油,故作惊慌地问:“竟,竟是真的?晚音姐姐,那样好的东西,你到底是从何所得?姐夫清正廉明,晚音姐姐又才受封县主,莫不是哪家贵夫人所赠?”
言下之意,此事是陆晚音眼皮子浅,私底下贪污受贿了,与裴思恒毫无干系。
静和公主立马道:“好你个陆晚音!居然私下收受贿赂!还不赶紧跪下,如实道来!”
陆晚音不语,只是瞥了一眼摄政王。
她在赌,摄政王会不会主动帮她。
而她赌赢了。
摄政王微微蹙着锋利的浓眉,语气阴沉,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物是本王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