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关于幕后黑手的猜测（一）
一扇看似平平无奇的橡木门关上之后，三个人都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下来。林掌柜先开口道：“到了我屋里，可以只管放心，这门是隔音的……”她皱了皱眉，一壁真去拿香露招待纨素和奚笪，一壁问道：“我倒不知道，你是在防着谁？天下的红尘酒家一共就那么四家，所用的人虽没上过离恨天，但也都是几位道君筛选把关过才派来的，按道理也应该是绝对忠心的。”
纨素叹一口气，解释道：“林姨，我倒不是怕你这里的人不忠心……或者说，我只怕她们太忠心了。我今日所想说的，不过是我个人的一些猜测。若消息就这么传回师门内去，我只怕打扰了师祖闭关清修。”
林掌柜也叹息了一声，道：“你猜劫法场的事是大长公主派人做的，是不是？”她从柜子里拿了三个浮雕各色花卉的竹杯，倒了花露，兑上了温水，摆在屋子中央的红木茶几上，又搬了几个绣墩来。三人分宾主坐定，奚笪平时极少进女子的绣闺，此刻有些局促，坐得直直的，目不敢斜视，只望着纨素。
纨素饮一口杯中的饮子，平淡地开口道：“如果我说，重霄观出事之前，其背后之人应当是镇南大长公主，这个猜测应该都没有异议吧。”
林掌柜皱眉道：“这是怎么说的？……据我们收到的消息，各地梧桐苑主要分布在江、淮流域一带，黄河流域也零星有几座大城开设了，但并不普遍。还有就是洛京了。而闵、粤二省据咱们收到的消息，应当是没有梧桐苑的分布的。”
纨素道：“我们救出姜观主后，她曾试图以寻找我妹妹宿真为由，骗我去南边拜见大长公主。可是后来，我偶然遇到了宿真，才发现她那些时日一直在洛京一带，而且也是跟姜观主她们报备过的。”
林掌柜抿一口饮子，突然笑道：“还有人敢骗我们的纨素小道君，想必你也没给人留面子，肯定当面就骂到她脸上了。”奚笪想起当时情景，忍不住也微微翘起了嘴角。
纨素有些无奈，作势横了奚笪一眼，接着道：“说起来，梧桐苑在闵粤一带完全没有分布，也许反而能说明它与镇南大长公主关系匪浅。梧桐苑所收养的孤女长大成人，散入寻常市井之后，编织起的是一张庞大的消息网……而梧桐苑明面上是只听命于重霄观的。林姨，一个架构严密的庞大组织，应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守住幕后之人的身份秘密？”
林掌柜不假思索地答道：“只有让组织里的人本来就不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才算得上真正的守密。就像咱们红尘酒家，除了少数十几个人是门里筛过派下来的，其他当厨子，当小二的，洒扫庭除的，甚至负责登记誊抄红尘悬赏榜外榜的……他们只需要知道自己受雇于红尘酒家就够了。让他们知道了离恨天，那是害他们。”
纨素点点头，道：“梧桐苑大概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庞大组织。底下被收养的姑娘们，乃至照顾她们的婆婆们……只需要知道梧桐苑是重霄观开设的，她们所收集的、传递的那些消息也是为重霄观收集的就够了。幕后之人是谁，这个秘密应该也被控制在了极小的范围内。当然，幕后之人也会在各关键的位置上都插进自己的人手……但在重霄观出事之前，这些人手最好都不要真正启用，才能避免让负责各地梧桐苑的婆婆婶婶们起疑。”
林掌柜听懂了。她右手的食指下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桌面，低声道：“也就是说，平时梧桐苑为幕后人所收集的那些信息，都会被先传到姜观主她们手里，再由她们传给幕后棋手。幕后人也许有其他渠道可以直接获取这些消息，控制梧桐苑，但是是没法避免这些消息被透露给姜观主师徒几人的。”
纨素不语，缓缓喝着饮子。月凝花露兑的饮子清甜而凉润，但她心思不在这里，几乎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林掌柜接着道：“也就是说，如果这位幕后之人，并不愿意自己直接属地的各种情报也被透露给重霄观的几个人，最需要避免的，就是梧桐苑被开到他自己的地盘上。也就是说，闵粤两省各城皆无梧桐苑这种明面上只是善堂性质的机构开设……也许反而可以证明，梧桐苑、重霄观有较大可能和大长公主有关。这点我已听懂了。”
纨素点一点头，道：“这一点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话，我要说下一个猜测了。”
“我不能确定雇天外楼的人去抓捕何婆婆、王晏婶婶二人顶罪的这个幕后棋手是谁。但是至少，他应该是对洛京梧桐苑了如指掌的。而洛京是国都，地位与东南江淮流域各城都不同。所以梧桐苑的经营方式也有所不同……东南各地的梧桐苑，大多数在官府都是作为善堂备案过的，平时的管理由谁负责，收养了几个孩子，选址在哪个位置……官府都是有数的。但洛京的梧桐苑实际上算是个私设的民间组织，何婆婆和王晏婶婶是没有向京兆衙门报备，一直在暗中发展的。从她们敢于答应收养犯官襄阳侯的幼女甚至幼子来看，她们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也还算可以。”
林掌柜迟疑片刻，质疑道：“或许是她们自己露了形迹呢？……你说过，朝廷抓不到姜观主她们，也要诛灭她们的影响……这次行刑是在‘杀’重霄观的灵魂，是把这颗棋盘上的活子变成死子……我很难相信，实际掌控重霄观的幕后棋手，会毫无意义地把它毁掉，把自己的棋子从活子变成死子。这哪里是下棋的道理？”
纨素思忖着，没有答话。寂静之中，奚笪沉沉地开口了：“林掌柜，重霄观姜观主师徒几人，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并不真的只是石头做的棋子……如果这枚棋子，有了自己的心思，打算反噬主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