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各怀鬼胎（一）
八卦说完，纨素又拈一块酥点在手里，接着道：“若问这位梧姑娘的本心，原本是不愿意跟着父亲回去的。竺婆婆自然也舍不得她。但是梧桐苑养孤女，也不是全然白养的……她最后答应跟她爹回天外楼，是出于重霄观的指令。她和各地梧桐苑的联系始终未断，可以算是重霄观布在天外楼的一枚暗子。所以……这件事里面，就算是牵涉进去了三方的势力。”
奚笪皱眉疑惑道：“天外楼和翻海帮要找你的麻烦，这事儿我能想明白。但是重霄观的姜观主师徒尚且是你救出来的，这位梧姑娘既然身在天外楼，心向着重霄观，那她出这种任务时候只消虚与委蛇，跟在人堆里随大溜即可，又怎么会自己出头，跑到英雄酒家去赚咱们入局？我想来想去，这一点始终不明白。”
林掌柜在一旁看茶水要空了，示意侍女去添，一边随口答道：“奚公子想还是阴谋诡计的事儿见得少……你也不想想，重霄观难道真就是姜观主她们说了算的？区区几个女冠，能有多少家底，在整个东南铺开收养孤女的善堂事业‘梧桐苑’。你当她几个是我们离恨天吗？……这偌大事业，背后出钱的人，授意朝廷给批许可的人，天然就会有最大的话语权。现在梧桐苑运转了这么些年，你面上看着，已经可以靠长大的姑娘们再去照料新收养的孤女，自己运转起来了，但实际上，如果梧桐苑只是一个小小育婴堂，可出不起钱让庐州的姑娘们自己开个酩酊阁，消消停停地当清倌儿呐!姜观主和她的徒弟们，说到底只是明面上的幌子罢了。背后自然有‘大人物’，借梧桐苑收集各地的消息，积蓄力量——”她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骤然截断了话头，望了纨素一眼。
纨素浑不在意，点点头，接着她的话头向奚笪道：“借着重霄观出事的机会，幕后之人只怕早已接管了整个梧桐苑的情报网络和人手。所以，要让这位梧叶予姑娘主动请缨，前来算计咱们，拖我入局——也许只需要给她透一个假消息。这个假消息也许是‘离恨天齐纨素劫走重霄观众人，姜观主师徒从此下落不明’……也许，甚至可能是‘离恨天齐纨素投靠朝廷，抓走重霄观姜观主师徒，并出手阻止江湖人士劫法场的努力，协助朝廷将几人成功处决’……有何不可呢？姜观主她们毕竟是重霄观的一面招牌，梧桐苑前后收养的所有孤女，都是认这一面招牌的。梧姑娘如果信了前一条消息，自然会想着挟制住了我，能问一问姜观主她们的情况和下落——而若是信了后一条消息，此仇不报，又何以为人？”
奚笪叹一口气，苦笑道：“梧姑娘还没告诉你她收到的是哪一条消息吗？”
纨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她若是告诉了我，岂不是就暴露了到底谁是梧桐苑或天外楼潜伏在乔家的那个卧底？……你可以这么想，如果卧底出在金蟾酒坛向乔家运送的路上，或者出在乔家主人接收消息的环节，她能收到的消息一定是‘离恨天弟子挟持玉蟾令主人，让英雄酒家协助藏匿并送走了几个易容后的钦犯，去向不明’。而如果她收到的消息是‘离恨天弟子和天香百变黎秋英合力，护送姜观主师徒逃离庐州’……那这个内鬼，就只能出在当日折柳兄的店里了。”
奚笪不语。林掌柜在一旁插言道：“我在旁边听着，觉得这件事比你们现在想的，也许更加复杂……或许，重霄观出事本就是出于幕后之人的谋算，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卸磨杀驴。”
纨素赞许地望了望她，想了想，道：“对。咱们今天在场都是自己人，不如不必拘泥于今天发生的事儿，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更好些。我大概整理了一下前些时日我获得的那些消息。首先，重霄观出事之后，庐州那边，小叶她们所住的酩酊阁先被监视了起来，庐州梧桐苑则被官兵看住了大门不许进出——这一条倒不见得和幕后之人有什么关系，但我也暂时列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奚笪点点头，补充道：“庐州的赵知府事先给重霄观透了会出事的消息，后来也一直没有进山搜捕姜观主等人。你和二婶进山一趟，顺顺利利就把她们带出来了。”
纨素嗯了一声，道：“正月二十日里，洛京梧桐苑被一伙黑衣人堵了门，王晏婶婶和何婆婆被逼着去顶缸替死，充做姜观主师徒的替身。值得注意的是，这就只是在重霄观出事五天之后的事儿……你还记得我和秋英姐是哪天进山救人的？”
奚笪眉头深锁，慢慢地道：“你们是二月初七日才进的山。而且，是洛京方面先传了消息说二月十八要对‘重霄观逆犯’开刀问斩，庐州这边才解了对眉山的围困……”他叹了口气，道：“也就是说，洛京那边，朝廷从来都没打算过要抓住重霄观众人。他们从始至终都是打算找人顶缸的。”
纨素摇摇头，诘问道：“朝廷？你说的朝廷，是谁的朝廷？我倒猜着，皇帝老儿只怕是想着真抓人来的——只是庐州知府，已经不是‘朝廷’的庐州知府了。咱们这位皇帝手上那点权力，已经没法如臂使指，指挥到东南各地了——至少，庐州他就没指挥得动。也许，他同样指挥不动的，还有山魈军。”
林掌柜思忖片刻，摇摇头道：“山魈军的情况，按现在咱们获得的信息，还不能确定他们是真的被庐州知府掣肘，没能完成任务？还是也怀了自己的谋算，没打算当所谓‘朝廷’的忠臣良将？”
纨素叹一口气，道：“只是我的一点猜测罢了。山魈军为何没能奏功，在这件事里倒不算特别重要。但是通盘考虑，我总觉得他们……似乎也太肯听那位赵知府的安排了些，和他们当年在西北闹民变之时，风格十分迥异。但这点可以先压下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