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用为她伤心
如果说污染区中的一切，都抽象化代表着“种子”的大脑，“种子”的潜意识。
那么。
为什么在叶希离开之后，这座污染区按照她的意志运行了吗？
夏冉坐在血肉王座上，接连几天不眠不休，对着闪烁雪花屏复盘着污染区爆发的始末。
有一件一直被她忽略的事，正要呼之欲出。
夏冉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要扯过羽蛇柔软的尾巴，来按摩眼睛边缘的酸胀麻痒。
却不料抓了空。
这几日来，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像是一块温热毛巾般缠住她的小蛇，又和暴风雨来临的那一夜一样，像是一块抓不住的泡影般消失在月光下。
按照夏冉凡事都顺其自然，只在必须挽救之时挽回的性格。
一个宠物的离去。
她不应该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但小白长得太符合她的审美了。
她好像曾经很多次见过这么一只苍白敏感的怪物，与她无数次擦身而过。
虽然当时的心情记不太清了。
但终归带着一抹不舍吧？
她又不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对一只可爱小蛇产生感情是很正常的事。
但这些事先放一边。
她的小蛇呢？
夏冉略带迟钝地将目光从雪花屏上移开，脖颈僵硬转动，环视了一圈，也没找见半点小白的影子。
她眨了眨眼。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一整座空间，怎么和她遇见“叶希”时，看见的血脉巢穴一模一样？
夏冉站在庞大的肉团异种上，披散的黑发在身后飞扬，雪花屏闪烁的白光，和窗外故障霓虹灯一起，落在她多日不见阳光苍白的皮肤上。
她还在寻找着什么。
“夏冉，你还不束手就擒吗？”
一道如初雪般冰凉，带着些许疲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夏冉没有转过头。
便知道是那位恪尽职守、不苟言笑督察员林寂。
她透过丝丝缕缕的血色脉络，看见入口处一位位穿着黑衣，佩戴着红十字准星徽章的督察员。
她是很敬佩所有坚守职位，甚至愿意为了职责奉献生命的人。
如果要她来抉择。
她都没准会有私心呢。
这些人似乎站在这儿有一段时间了。
夏冉从血肉王座上跳下，余光中一位位督察员被吓得往后微微撤了一步。
因此那一道站在最前方，只有衣摆轻轻摇曳的人影，被凸显的格外清晰。
和第一次在城外见面那样。
他的唇微微抿起，但不知怎得，眉眼之中罩着一缕她读不懂的情绪。
夏冉摇了摇头，往前走出一步。
她心底浮现一抹难得的焦躁，这段时间，让她想不明白的东西太多了。
那些问题。
或许是她不愿意去想，不过有关林寂的这事，她想要知道答案。
想要知道一连杀死了她两次的人，这会儿脸上怎么多出了一抹足以称为软弱的情绪。
还想知道。
为什么挚友系统的进度，已经涨到了87%？
但她刚刚走出一步。
就听见整齐清晰的子弹上膛声响起，眼前，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她。
“夏冉，你还不束手就擒吗？”林寂五官微微皱起，漆黑的碎发挡住了一些额角，在眼睛里投下一寸阴影，他这次的语气更轻。
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
束手就擒吗？
夏冉停住了脚步，嘴边呼之欲出的疑问落回了肚子里，她一直刻意无视的猩红阴影，一条条涨满了眼眶。
目光从林寂脸庞上移开，自然而然落在角落处的“呼吸过滤器”上。
破开一个大口的颅骨里，密密麻麻的眼球咕叽眨动着，本来因为拥挤而显得烦闷的数道目光。
却在和她对视上的瞬间。
目光一下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似乎在想。
这人怎么回事，瞎了眼还能突然治愈吗？
跟星球杯一样的人头里，密密麻麻的眼球往外挤出，争先恐后地想要与她对视。
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重重落下！
此刻无论督察员是否误会了她的身份。
以她目前的精神状态。
接受管制是最好的选择。
夏冉看着对面的林寂，举起双手，袖口滑落露出缠满了染血绷带的手臂。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虽然现在说起来，你们不会相信，但我真不是怪物。”
林寂嘴唇蠕动了一下。
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走上前，很轻易地铐住了不做任何挣扎的夏冉。
“哗哗哗——”
手铐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夏冉被一众黑衣督察员围聚着往外走，具有抑制精神暴动的手铐，沉重地拖拽着她的手腕。
一路上。
她看见了许多自己的杰作。
这些血色肉块堆积着，像是艺术展品一样放置在道路两侧。
路过【不可思议机械所】所在区域时。
她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原本透出一抹温暖灯光的店铺，已经人去楼空。
应该是转移到安全地带，等待接受精神治疗，测算基因崩溃症是否发作了吧？
安全所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应该很快。
这些督察员就能搞清楚，她不是怪物，她只是一个被基因崩溃症困扰的病人罢了。
等完全走出a座大厦。
喧闹的人声从蓝色蜂巢入口处传来。
被幽暗笼罩了许久、常年处于主流媒体关注之外的莫尔克区，在污染爆发之后，瞬间吸引了整个废土的目光。
灯光照亮了飞溅着血迹的蓝色蜂巢。
快门的咔嚓声，比战场上的枪声更密集。
还有无数个扯着横幅的居民，此刻也不忘表示自己的政治立场、要求黎明城进行彻底清查、提升底层居民待遇、提高基础时薪。
当然。
更多的注意力。
还是放在了对污染区“种子”真面目的好奇心上。
双手扣着镣铐的夏冉，缓慢靠近了情绪高涨，显得有些疯狂魔怔的人群。
她身上的衣服浸透了鲜血。
虽然带着镣铐，头颅却平视着前方，以打量的目光，看着藏在相机、横幅和阴影中的一张张面孔。
闪光灯一刻不停地响起。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听见人群之中，有人称呼她为魔鬼，该死一千次的邪恶异种，不值得拯救的灾厄之源。
一个个督察员站在她身侧，挡住了激动的居民。
她听着这些谩骂声，知道舆情易变，只需要静静等待几日，自有人为她辩经。
突然。
人群之中走出了一位熟悉的人影。
是叶素。
这段时间，她的演讲在中心区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且由于她个人主张完全柔和，不采取任何暴力手段推行政策改革。
受到了许多人的拥趸。
俨然成为了新的一位话题人物，极有可能在接下来黎明城的大换血中，一跃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
因此。
多个因素考虑下来。
拦在最前方的督察员，放任叶素走向了夏冉。
从始至终，这个中年女人表情都维持着一种平和，眼角的细纹为她平添一分和蔼。
不过她眼底密集的红血丝，和神经质颤动的眼球，都透着一抹不同寻常。
夏冉想告诉她，小叶没死。
却又觉得，告诉一位母亲自己的女儿已经变成了一只异种，且自我意识正处在毁灭的边缘，是不是有点太 残忍了？
她还在斟酌着。
却看见，刺目的闪光灯中，一柄尖刀从叶素手中亮出，狠狠刺入了她的腹部！
剧烈的疼痛瞬间钻入大脑。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握住刀柄，防止叶素的二次袭击。
“我的女儿！！你杀死了我的女儿！！”叶素平和的表情被撕开，属于一位母亲的怒火，让她面部狰狞，“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督察员终于反应过来。
将人拉开。
人群的情绪被助燃到高潮！
夏冉被护送进了车厢内，她在车窗外透进的冷光中，张开五指，看清了自己的鲜血。
腹部的疼痛犹如火烧。
叶素在刀刃上涂抹了东西。
她眨了眨眼，却觉得眼皮上的重量越发沉重，连按住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下一秒。
一只结实温柔像是翅羽的大手，捂住了她的伤处，逐渐黯淡下去的视野中，她看见有人冷寂眉眼，也如冰雪般消融，透出内里柔软破碎的伤情来。
不用为她伤心。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不会死。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鲜血淋漓的手伸出，扣住林寂的手，安慰性拍了拍。
就像是她无数次，安慰羽蛇时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