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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的清晨,朝兮一觉醒来,没看见张日山,却看到了张启山站在卧室门口,身后还跟着军医和一群穿白大褂的人。

见他睡醒,张启山示意军医,把装满无色的甲基苯丙胺的针管放在了他的手中。

朝兮狞笑一声,将药管摔碎在地。

然后,那个一直看朝兮不顺眼的军医便向张启山报告,说他戒毒成功,可以进行实验了。

此前的所有遮羞布,似乎都从那一天开始揭开,露出鲜血淋漓的真实。

军医依旧每日到来,不过时间换成了早饭前,先给他简单做个身体检查,然后抽走一管血。

起初,张启山也会一起过来。

看着针头戳进他的皮肉,吸取暗红色的血液后拔出,张启山会紧紧地皱着眉,露出几分怜惜与隐忍交错的情绪。

而朝兮会用一个标准的白眼表达自己最直观的感受。

他曾经三次用麒麟血救过张启山,彼时的他确然想象不出,有朝一日张启山会打自己这身血脉的主意。

朝兮痛恨血脉,却也不意味着可以被别人觊觎掠夺。

后悔是最无用的东西,他只觉得心寒罢了。

对张启山身边的那些研究人员而言,“长生”是一个太过虚无缥缈的话题,哪怕付出毕生之力也未必能有所收获。

奈何,张启山坚信,张启山头顶的那一位也深信不疑。所以,他们不得不用欠发达的技术手段摸索研究,去探寻藏在朝兮血液里的秘密。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且艰辛的过程,中途进行的尝试千奇百态,有一些在后来者看来,甚至会显得格外可笑。

抽血化验只是冰山一角。

为此,他曾接受过电击、高温、冷冻等等,各种惨绝人寰的“实验”,就为了那些道貌岸然的研究人员想要了解麒麟血在极端条件下的变化。

他也曾三天不得睡觉,被专业的审讯人员询问相关的讯息,如张家的长生传说,张家所在的位置,以及……末代张起灵的下落。

而他一个字也没说。

幸而他在广西安家时,没有安在巴乃附近。现在本家已经从东北迁出,就算有张启山这个“局内人”,想找到张家现在的位置也是难如登天。

至于张起灵的下落……他是真的不知道。

眼见朝兮不配合,那些人也毫无办法——张启山极力反对对他进行更加极端的刑讯。

研究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推进,这也意味着朝兮的“刑期”在无限延长……然后在某一天开始,张启山不怎么过来了,听那些医生悄悄议论,好像是在外面又有了什么行动。

仅止于此。

具体情况,朝兮不得而知。

准确的说,外界发生的一切,他都一无所知。

他仍然被困在地下室里,没有自由,与世隔绝,每隔两日还会被注射固定剂量的肌肉松弛剂。

这不会让他昏迷,但是无法动武,一身功夫报废,几乎与寻常人无异。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长此以往,在一个几乎封闭的空间里待久了,是个人都会疯的。

大概他们真得害怕他疯了,张启山不在的日子里,张日山偶尔会过来看他,带来一些解闷的闲书杂戏,让他不至于疯得彻底。

张启山正忙着寻找长生之法,张日山也要跟随,不能像戒毒那三个月时日日前来了,可对朝兮而言,如此已是聊胜于无。

“都是山字辈,你比张启山强多了,你还像个人。”

朝兮接过张日山手上拎着的青稞酒,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黄白色的酒液里映着他的面容,也映着一抹恬淡的笑。

张日山每次过来,都会带着酒。

因为知晓朝兮酒量奇差,张日山在心底里盘算,喝醉了睡一觉,也可打发这监狱般的日子。

魏军医顾忌他的职衔与他背后的张启山,一般不会过问,也不会阻拦,只当没看见。

一般来说,他带的都是青稞酒,少数时候也会带奶酒或沙棘酒。高原天气恶劣,受地理条件限制,酿出来的酒多数都偏清甜,符合朝兮的口味。

酒香很快充盈了整个地下室。

看着朝兮唇边清淡温和的笑容,张日山略感欣慰。

他无法质疑佛爷的任何决定,哪怕对面是谢朝兮——张日山的人生信条就是佛爷高于一切。

但为了他心中的一点狂念,他也愿尽己所能,让朝兮过得舒服些。

“今天的青稞酒有点酸。”朝兮咂咂嘴,回味道:“这家手艺不好,你下回换一家。”

“明天我要出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张日山说,“下次给你带新的酒吧。”

“好啊。”朝兮看似不在意地笑了笑,话锋一转:“既然不知归期,那今天给我弄些好吃好喝的吧,你若不来,那些人又该克扣我了。”

张日山不留痕迹地皱皱眉,说:“有佛爷发话,谁会克扣你?”

“魏军医啊,他昨天下手可重了。”

朝兮拉开宽松的病号服袖子,露出一直藏在桌子下面的左手,厚厚的绷带像发酵的馒头。

他像告状一样,把手在张日山眼前摇了摇,说:“他说想看看麒麟血对创伤后的恢复有什么作用,两刀见骨……喂,张日山,人家说吃啥补啥,晚餐给我添个烧排骨吧,我补一补。”

“他们?!”

张日山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因自己过激的反应而愣在原地。

朝兮看在眼里,凤眸微微眯起,意味深长地一笑。

“惊讶什么?更过分的事你们又不是没干过。”

张日山被那句“你们”击碎了所有防线:是啊,他与魏军医有何分别?他慢慢坐回原位,收起自以为是的关切与怜悯,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朝兮心念一动,突然用完好的那只右手,去握住了张日山的手。

张日山浑身一颤,像过电一样僵硬在那里。

“张日山,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张日山闻言猛然抬头,素日伪装出来的冰块脸碎成渣渣,眼底尽是慌乱,颧骨不自然地升起两团可疑的红晕。

不是试探,而是笃定。

朝兮手上微微用力,将他更加拉近自己,然后凑了过去,甘甜的酒香喷洒在张日山的耳际,渲染出更加亮烈的红色。

“张启山不会来了,不如……我们背着张启山,做一些快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