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满庆想了想,点头说:“确实是滴,黄连、黄芩都带黄,都能成,都是能治咳嗽的。”
说到这里,纪满庆突然明白了,眯眼坏笑道:“杨老三,该不是,你把大黄也当成带黄的咧?哈哈哈哈——”
“咳咳——”杨老三一着急,没憋住,咳了起来。
“纪满庆!”丰氏咬牙跺脚,道:“你给我家家发他爹洗棉裤裆去!”
“你长得不攒劲,想的还美劲滴很!我给我爹都没洗过棉裤裆,还给你家家发他爹洗棉裤裆!你怕是没睡醒,还二眯子着哩!”纪满庆双手环胸道。
“我不管,我家家发他爹这棉裤裆你是洗定咧!另外,你赶紧给我寻些止拉肚子的药!不然我就跟你没完!”丰氏跳脚道。
“你不管就不管,你不管我也不管!我看你咋跟我没完呀!哎,我问你,你家家发他爹来寻我是治啥的?是治咳嗽的!就算是你家家发他爹听话听一半,喝了大黄泡的水,那现在咳嗽治好咧么?还咳嗽么?”纪满庆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丰氏道。
“不咳嗽咧!咋咧,你说这话是啥意思?”丰氏问道。
纪满庆翻个白眼,说:“啥意思?你说啥意思!你家家发爹是来寻我治咳嗽的,不管啥药,只要现在把他咳嗽的毛病治好,那就是我的方子没有错,对症下药咧,对不对?这个理儿说到阿达(哪里)都不会错,对吧?”
“啥?”丰氏难以置信道,“你把咳嗽治成了拉肚子咧,还敢说你的方子没有错!是对症下药!好咣当哩,你这嘴皮一抬,顺理邪理都是你有理?理都在你家门上哩?你咋不改姓理去!”
纪满庆满意笑笑,点头道:“对着哩!你管我姓啥,我就是有理!反正他杨老三现在不咳嗽咧,就是我的药对症着哩。行咧,行咧,这大冷的天,我还忙着哩,顾不上和你这婆娘在这儿胡然。你赶紧把你家家发他爹搀回去换衣裳!这得亏是大冬天,要是三伏里天,这一裤裆黄屎还不得熏死个人呐!”
“你你你——”
“我我我——你是学鸡娃子叫哩吗!叽叽叽滴!”
杨老三肚子有些憋不住,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拉一把丰氏,忍着说:“赶紧回,我快憋不住,要去灰圈子咧。”
丰氏气狠狠剜一眼纪满庆,跺一下脚,只能扶着杨老三离开。
她走了两步,越想越不甘心,又回头跳脚骂道:“纪满庆,你这个半吊子庸医!你给我等着,明儿我就叫村里人都知道,你是杀人不用刀,治一个死一个的谝嘴庸医!”
纪满庆摆摆手:“不用明儿,你今儿就赶紧到村里给大家伙都说去。像你这号人,以后有病去烧香,死得更快当,千万可嫑再上我屋里门!”
见杨老三两口子走了,纪满川才瞪眼骂纪满庆:“说你不着调,你还不听!师父都没拜过,就敢给人下药治病,你就不怕把人给痨死(毒死)。”
纪满庆不以为然道:“灵儿拜过师父就成咧,我跟灵儿学了那么多东西,也能算半个大夫。这村里人的头疼脑热,只要我出手,就没有我治不了的。你看他杨老三,哪怕是听错话,吃错药,咳嗽还不是照样给治好咧!这说明个啥?这说明我的药对症着咧,说明我是有真本事的。”
纪满川听纪满庆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抬起一只脚就踹在纪满庆屁股上,骂道:“好光光!你还有本事?你有个痨死人的本事哩!以后你出去,再嫑说你跟你侄女学的医术!自己当半吊子大夫惹事,还要败坏灵儿的名声!”
纪满庆跳着躲开纪满川的脚,笑道:“是,是,是。好我的三哥哩,人家灵儿说,叫我以后不穿鞋当大夫给人看病哩,说这叫赤脚大夫。你如今又不让我说,这本事是跟灵儿学下的,那我这本事它得有个出处哩么,这叫师出有名。要不,我就说我这本事是祖传的?”
这话更是让纪满川恼火,他一拳捶过去,就要打纪满庆:“我叫你胡吇吇,你得是想让人指着咱姓纪的骂,咱屋是祖传庸医?你就不怕咱家先人被你气地从坟里爬出来找你算账!”
纪满庆笑着躲开道:“过年上坟的时候,我给咱先人多烧几张纸!”
“看我不把你一锤捣死!”纪满川又抡起了拳头。
纪满庆一边跑,一边告饶:“三哥,我错咧,我不说祖传的咧,我说我哥传给我的行不?”
“你说啥,我再给你个胆子,你再说一遍!”纪满川小跑两步就要去追打纪满庆。
纪满庆一边朝门外路上跑去,一边喊:“我说啥来?我啥都没说么。三哥,你再嫑追我咧,小心脚底下打滑,你比我老,看跌倒再爬不起来,还要我呗你哩!”
纪永灵看着纪满川和纪满庆两个老小伙子,都是三十来岁的人了,还像纪永周和纪永宁两兄弟似的,相互拌着嘴,追着打闹,不禁摇头笑笑。
她仿佛都能看到,这两个老小伙子变成七八十岁的老头,还会相互怼来怼去,打来闹去。
这种感情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
冬日里橘红色的太阳看起来很是温暖,但是空气还是十分寒冷,尤其是北风吹过的时候,刺的脸颊生疼,吹的人身上冰冷冰冷的。
纪满川兄弟二人和纪永灵都裹得跟个桶似的,三人眉毛和头发上都挂着白色的霜,嘴里呼着白色的雾气,一前一后,走在前往纪水花家的路上。
蓝天之下,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变得雪白一片,塬上的黄土地一改秋日里的单调,在白雪映照下显露出丰富的白、褐、黄。
远处的条条沟壑雾霭茫茫,在白雪的映衬下,轮廓更加分明,尽显岁月的沧桑和苍莽。
在纪永灵看来,这雪后的千沟万壑,如同粗犷豪放的泼墨画,有种大气、荒凉、苍茫、孤独、寂静的美,像一首有故事的信天游,可以击穿心底,勾起无尽的悲伤!
纪永灵走一路,跺一路脚,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窝窝里的脚丫子都要冻得失去知觉。
果然穷人的冬天是窘迫的。
但,这种严寒并不妨碍她对这片雪后黄土高原景观的喜爱。
“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北!苍茫回首望,孤烟远村起。”
她突然想起了游百岁,如果游百岁也能来到这里就好了。她一定会和他策马扬鞭,带他看看这粗犷又浪漫的大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