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停下手里的活,跑去村口看情况。
到了大槐树底下,就见一圈大人娃娃围着树在笑闹。纪永宁和纪永周脸上抹得漆黑,额头上还用土疙瘩擦了个扁扁的月亮,两人下巴上粘着玉米缨子做的胡子,正站在树底下“咿咿呀呀”,假装自己是戏台子上的黑脸包公。
二蛋拿根木头棍子竖在怀里,假装是板胡有一下没一下的拉着,嘴里“吱吱呀呀”胡乱配音;铁蛋握着两根小棍在空中挥舞,像是在敲鼓,嘴里不停“咚锵咚锵”喊着。
周围一群孩子嬉笑着,绕着纪永宁几人跳来跳去。
牛梭子笑得前俯后仰,他抹下眼角的眼泪,指着纪永宁说:“娃呀,你这唱戏不记词么?就光听你唱嘴里‘撒撒撒’,‘呀呀呀’,胡哼哼哩,到底唱了个啥嘛!”
纪永宁捋一把“胡须”,瞪眼吼道:“堂下何人?见到本官还不速速下跪?王朝马汉何在?上我的狗头铡伺候!”
“是,青天老太爷!”
另外两个小男孩立刻举着棍子当铡刀,就要来给牛梭子“用刑”!
纪永灵被逗得不行,这不就是和她小时候顶个床单学新白娘子一样嘛。
一旁的胡喜容却怒火中烧,她上前两步,抽过一个孩子手里的棍子,吼道:“我叫你给我狗头铡伺候!你看看你俩这脸,真当摸成黑炭就是包青天咧?快再嫑休纪家的老先人咧!看我不先把你那狗头捶成猪头!”说着就要去打纪永宁。
纪永宁见状,立刻叫着:“有妖精,快去找猴哥!”撒开丫子就跑了。
纪永周等人见状,也像受惊的小麻雀一样,紧随其后四散开去。
.......
忙完夏收夏种,地里的重活总算告一段落,这几日牛里正招呼着纪老爷子几人不停在大槐树下议事。
因为六月即将过完,夏税要赶紧交上去,粮长都已经来催过几次了。
纪老爷子和村里老人商量完,回家让纪满川和纪满庆准备好麻袋装麦,打算和村里其他人一起拉去交税。
这个时候的田赋分夏秋两次征收,夏季所征夏税,限当年七月纳完;秋季所征秋粮,限当年十一月交清。
因为北方主要作物是麦子,所以夏税征收之物以麦为主,称为“本色”,其他地方也有折成布帛、棉花绒等其他东西征收的,称“折色”。
纪老爷子看着自家还没舍得吃一口的新粮,眼中有诸多不舍,但也没有抗拒。谁都知道,历朝历代,无论皇上换了多少个,庄稼汉种地要交税,这个理是亘古不变的。
纪满川和纪满庆早已准备好麻袋,他们两人年轻力壮,很快就将麦子装进了麻袋。
这个时候一亩地要缴纳1斗夏税(1担=100斤=10斗,1斗=10升),他们按自家的斗装好后,还要多备些麦子,以防征粮小吏“大斗进,小斗出”,忙乎半天,白跑一趟。
村里人装好粮之后,纷纷聚集在大槐树下,准备一起拉着或者担着去交税。牛里正走在最前面,他大声地吆喝着,提醒大家注意脚下,不要把架子车或者肩上的担子滑到沟渠里,洒落了粮食,到了地方要听他指挥。
纪永灵计算了一下收成和纳税的比重,不由感叹出声:“这赋税可真重啊。”
一旁的纪老爷子听到后,摇摇头,安慰她道:“娃娃呀,现如今都好滴很咧。县太爷清明,除了朝廷要交的税,没有其他七七八八名目的税,和以前比,算是好日子咧。
再说,咱这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些财主家的佃农,一亩地好时才收成一担,地租就要交到四五斗,交完租子粮囤就空空的咧,甚至‘今日完租,明日乞贷’,才能过活下去。”
纪永灵点点头,没说话。
虽然她历史学得不好,但是她也知道,在古代社会,沉重的税赋是压在农民头上的大山。历史书上说过,古代底层贫苦农民一辈子有着缴不完的税,服不完的役,一生都在为统治阶级忙碌着。
虽说送了粮,交了夏税,但是大家都已经习惯收完粮就纳税的制度,所以日子并没受太大影响,照旧继续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过着。
这些日子,周围各村不断有人送来陈艾,纪满川日日忙碌着验货、收货,闲暇之余和纪满庆将纪满囤等人做的粗绒继续加工成细绒。胡喜容和贾蓉花的清凉膏和药囊事业也做得热火朝天。
虽然都是薄利的小生意,但这小小的生意也给村里人带来了一点点额外的收入,同时也让老纪家在牛家庄以及周围村子里有了一定的声望。
这阵子,宁平县下了几场不算很大的雨。下过雨后,纪老爷子几人不停地往地里跑,查看玉米、豆子、谷子的长势,再锄锄草、捉捉虫,一刻都没得闲。
可能是雨水比较充足,地里的庄稼长势非常喜人,就像家里的纪永安一样,“见风就长”。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凉风吹过,“沙沙”的叶子声动听极了。
不过最令纪老爷子欣喜的是,纪永灵点的豆子、种的花生都长得整整齐齐,生机盎然,长势一点不比他们翻地用耧车摆的豆子长得差。喜得纪老爷子拉上村里的几个老伙计不断去自家地里“宣讲”,传授自家耕种经验。
除了传授不刨地点豆子的技术,纪老爷子甚至连不知道有没有结出果实的花生,也当成种子许了出去。
纪老爷子像视察江山的帝王一样,指点着自家花生地,自豪地说:“你们看这一片子地里的庄稼,这就是落花生。你们看这长势扎实吧,这都是我家永灵一个人种下的。
往常人都说这东西是长在南边的作物,你们看,这不是叫我家永灵给种活咧!等秋收毕咧,你们拿些回去当种,明年都种上两方子地,咱也拿落花生当零嘴给娃娃吃。”
当时就有个老汉激动地一把抓住纪老爷子的手,说:“老哥,要是真的能种出落花生,你千万可得记得给我留种啊,嫑忘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