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一向老练的钱氏差点没挤出笑容来。
她与身后一众女眷未得到太子的命令,都还保持躬腰行礼的动作。
卢娇然只觉腰都要酸了,趁机偷偷瞥了眼太子。在看到太子伟岸硬朗的侧颜时,暗自咬了咬唇,忍着心中的悸动又望向他怀中的女子。那女子像一团麻花似的在太子怀中扭动,双腿不停蹬着,可太子却未生气,双臂如铁,任她如何都不动如山。
卢娇然心中漫上了一层堵意,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太子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女子的行为实在是很不得体,怪不得玉容姐姐说这不是个好人,如今一看,原来还是个狂浪之人。
玉容姐姐?
卢娇然心头一惊,赶紧瞥向站于她前方的沈玉容。这女子盈着腰,垂着眸,只看的见一袭素白长锦裙,玉色垂环钗,婉约的身姿,得体的举止,独独看不见女子音容神情。
卢娇然微微蹙了蹙眉,生怕玉容姐姐因此而不开心,同时又闷闷地想着,玉容姐姐如此大度且胸襟宽广,怎么会生太子的气呢?反正玉容姐姐生没生气不知道,她心中倒是蕴了一抹薄怒,她转念一想,若是太子是与玉容姐姐这般,相反她不仅不会愤恨还会羡慕呢。可这女子长的如此媚俗,又如此无状,太子竟还如此对她,实在不知道是怎么个回事。
正这边想着,肩膀被人无意揪了一下,卢娇然赶紧望向身侧之人,便见卢沛柔正不悦地瞪着她。
卢娇然急忙收回思绪,委屈地继续福着身。
众人都不知晓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他语含笑意,不用想便知面上铁定舒展盈盈,可凤眸在众人面上扫了一眼,就是不开口让他们起身。
钱氏的心更是一寸寸下沉,双眸斜乜向上首。入目处,便见那女子在太子怀中竟妄图踹他打他,那举动看的钱氏后背一凉,暗暗猜测这女子估计要被太子斥责,谁知太子倾下身在那女子耳边轻柔说了不知什么,那女子竟立刻老实了起来。
钱氏大吃一惊,心思百转之下只觉得太子对这女子十分包容。若是太子知晓了刚刚的一切,会不会以为她们欺负了奉仪,届时来找她们算账。
钱氏心头一慌,谁又知晓这女子当真是太子的奉仪,谁又知晓太子对她又如此包容,不然就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太子啊。
钱氏一边懊恼自己没想周全,一边思索着如何能与太子的奉仪打好关系,这时,头顶已传来一道沉缓之声:“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徐徐松了口气,即便起身依旧垂眸不敢看上首那亲密的二人。
崔锐扫了众人一眼,眸光最后落于钱氏面上。
“钱夫人,几日之前孤曾说过,会带孤的奉仪与你认识。”
钱氏正想着该与这位奉仪如何破冰,此时见太子主动将话茬递到她手中,自然是求之不得。
钱氏当即便抬起了眸。女子此时已经不闹腾了,乖乖地埋在太子怀中。兴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颇感不自在,小手挽着太子的脖颈欲说什么。太子虽然面无表情,却还是垂下了头,那女子贴着太子耳边嘟囔了几句话,钱氏便瞧着太子眉宇蕴出一些好笑来,却是双臂一松,将女子放了下来。
钱氏愈发拘谨,想她也是快知命之年的年岁,可瞧着二人却有些窘迫起来。
不管这女子长相如何的娇美艳丽,不该登大雅之堂,可钱氏却因着太子的态度对这女子也慎重起来。
陆小桃刚从崔锐怀中挣下,眼见着要站稳在地面上,双手却忽地被面前的一位妇人握住。
这妇人她自然熟悉,是与沈玉容一道之人。
一袭繁复贵重的衣袍,单单看着便不怒自威,一猜便知身份不简单。
可这妇人此刻却将她的小手紧握在掌中,凝着她含笑赞道:“当真是灿如春华,皎如日月。一顾倾城,再顾倾国。老身虽时常听人叹这些,却从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绰约绝伦的女子,见了奉仪才知晓,原来是老身见识菲薄了。”
陆小桃吓的差点将手从这妇人手里抽走。她刚走至朱门处却被跑来的太子抱回了府中,在这一群人面前与太子如此举动已觉得丢人至极时,就听见这妇人夸张之言。这京城第一美人都在这呢,这妇人就闭着眼睛瞎说,当真是不怕被太子训斥。
这妇人不知晓情况,可她却最懂其中关节。她可不想被这妇人牵连,与太子上演一出恩爱戏码刺激沈玉容,他们是互探心意了,她却要倒霉了。
可钱氏还以为奉仪是在因刚刚之事不满,心上慌了几慌。面上又待堆出笑意,一旁沉默不言的崔锐却淡淡开口道:“夫人何必如此夸赞她,倒让她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这太子虽是如此说着,可却是一副柔和姿态,倒像在打趣自家小辈不懂事,语气暗含护犊之意。钱氏心中一动,含笑接道:“老身说的可是真心话,依老身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足以形容奉仪之美。”
崔锐闻言,徐徐扬了扬眉,瞥了眼不知所措的陆小桃,平静开口:“就是年纪尚小,颇为顽皮,又想偷溜出去闲玩,竟还扮着奴婢与众人行礼。”
此话一出,一应女眷战战兢兢。尤其是钱氏一颗心直往下沉,脚都软了一瞬。原来太子都看到了,那么他此刻的行为便也不难理解,是来给这女子撑腰的。
钱氏又暗骂一声自己想的实在不周到,即便想探探沈玉容的地位,亦无需无视了奉仪,此时最适合她博取奉仪的好感,可这机会却让她生生错过了。
她急忙望了眼身旁沉默的女子,只盼她能拿出刚刚的劲头给她解围,可别说解围了,她便连沈玉容的神色都看不清。
不过钱氏到底也经历过大风大浪,知晓太子是想给奉仪出气。她急中生智,无奈笑道:“怪不得老身初见这女子便觉她与旁人不同,多了些尊贵气韵,谁知竟真是一位贵人,到底是老身与家中的眷仆眼拙了,老身立马给奉仪赔个不是。”
说罢,钱氏又福了一身,而后眼睛一斜望向身后之人,语气严厉道:“还不过来给奉仪行礼。”
卢娇然与卢沛柔一个激灵,双双对视一眼,小步踱到陆小桃身前,恭敬福了福身子:“臣女见过奉仪。”
面对这个架势,陆小桃四肢都不知道该如何伸展了。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谁知手臂却被身旁之人一扣。
陆小桃惶恐望向太子,他凤眸轻垂,正眉眼淡淡地望着自己。
他手掌在她后背上一拍,她只能被迫往前几步俯瞰着众人。
卢娇然与卢沛柔离开后,又有两人行至陆小桃身前恭敬行礼:“奴才见过奉仪。”
陆小桃僵硬地笑笑,就见着二十多名女眷不多时便已行礼完毕,到最后,却只有沈玉容还立在原地。
气氛一时沉寂,沉默无声蔓延,所有人皆在看着沈玉容。
因这诡异的沉闷,陆小桃眨了眨羽睫,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便见着一袭素白长衣的沈玉容不卑不亢地立在原地,表情淡淡,望向陆小桃迎来的视线时,微微昂起了下颌。
陆小桃在这抹倨傲和不屑中本能地垂下了小脸。这才从这群人的行为和眼神中意识到,她们竟然是想让沈玉容给她行礼。
陆小桃心中紧了紧,只差在心中哀鸣,为什么你们好好的不惹,偏要去惹沈玉容,还非要扯上自己。
她何德何能,能让沈玉容给她行礼。一旦沈玉容给她行礼后,她与沈玉容的关系便会彻底破裂,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她清楚知晓太子对于沈玉容的深情。他现在无非是利用自己气气沈玉容,哪里舍得真的让沈玉容委屈,若是自己不识抬举,真以为太子喜欢自己,毋庸置疑,迎接自己的将是地狱。
陆小桃小心瞥了眼太子,他面无表情站在她身侧,正双眸紧锁着自己。
她咽了咽口水,思索着太子的眼神到底是何意,马上,她便猜出是在威胁自己的意思,要她给沈玉容解围。
她转了转眼珠子,本想甩开太子的手掌往沈玉容处走去,可男人手臂一紧,她甚至还与太子更近了些。
陆小桃心中一沉,心中埋怨太子做戏要做到这种程度成心要害她,可已经想好了说辞,幽幽开口:“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倒是我冲撞了各位,又怎能反怪大家?此事便如此吧。”
她一说罢,钱氏立刻笑道:“奉仪当真是心肠柔软之人,怪不得能让太子如此惦念。太子心心念念着要为奉仪重新办场赏花宴,老身便恭敬不如从命,今日便开始着手准备。”
崔锐这才将眸光从陆小桃面上挪开,望向钱氏,徐徐应声:“既如此便麻烦夫人了,孤还有事,需与奉仪先走一步。”
钱氏忙不迭颔首,众人便见着太子圈住再次不老实的奉仪扬长而去。
待人走远了,众人才徐徐松了口气。
恰在此时,沈玉容平静开口:“夫人,臣女便先告退了。”
众人视线又落于她面上,钱氏深深望着她,点点头。
沈玉容幽幽转过身,飘逸纤细的身姿挺直而去,看着丝毫不受刚刚之事影响,这让卢娇然心疼无比。
她是钱氏最宠爱的女儿,所以偶尔也放肆了些:“母亲,玉容姐姐今日当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太子竟为着给那女子撑腰而如此欺负玉容姐姐。”
一旁的卢娇柔听罢,迅疾地揪了下卢娇然,哪知卢娇然根本不理会二姐,依旧不满地望向钱氏。
钱氏眉目一凛,警告地瞪了眼四处的众人,待只剩她们母女三人与林嫂子时,才不悦开口:“那女子是太子的奉仪,而沈玉容马上要嫁作他人妻,太子凭什么要帮着她?”
卢娇然撅了撅嘴,难以回答这问题,可一想到玉容姐姐今日受了如此大的委屈,眼眶竟瞬间红了。
钱氏恨铁不成钢地瞥她一眼,当即搀扶着林嫂子缓缓离去。
徒留卢沛柔头疼地望着这个梨花带雨的妹妹,似是实在受不了她,语含无奈道:
“你的玉容姐姐何时受欺负了?你的玉容姐姐不是被太子奉仪恭恭敬敬的对待?太子为那奉仪找回场子时受委屈的可是我们,你玉容姐姐可没给奉仪行礼,这说明什么?不还是说明你的玉容姐姐是特殊的?”
卢娇然一听,只觉她说的当真有理,当即止住了泪水,朝玉容姐姐的房里奔去。
卢沛柔抿抿唇,已对这蠢笨如猪的妹妹无言,正待离去。却见朱门处进了几位手提药箱的大夫,大夫所去之处,正是太子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