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皇帝非要破坏容棠新婚气氛,是事情赶在这了,他不去不行。
临走,潇洒招呼宾客,“该吃吃该喝喝,去去就来。”
宾客们想到上一次的虚惊,这次缓和多了,停顿了片刻,继续坐席去了,开玩笑,刚娶进来一个郡主,一个县君,王家和崔家,没可能那么快倒的。
皇帝也是紧急被叫回宫中,前些天八百里加急报来的消息,南朝前太子死了,他以为还要过几天才能到上京。
却不料因为一些意外,王彪分了一千轻骑,快马简从,提前了十天赶过来。
即便如此,盛放南宫衍的棺木里也飘散出了浓重的尸臭味,里面尸身腐烂了。
宣宁帝退后老远,让见过南宫衍的几个人去认尸,还能有谁?就是容棠和郑久安。
关于南宫衍,容棠是熟也不熟,见是见过,却也没到能认腐烂尸体的地步。他和郑久安捏着鼻子走近前,棺木一打开,往下一低头,那流尸水的一坨烂肉,虽说不至于让他们面容失色,决计也不是美好的体验。
容棠就往后退了两步禀报,“陛下,臣虽然见过南宫衍,但也不熟,这面目已经不可辨别,或许郑大人能有别的办法验证。”
不是他要推卸责任,郑久安在南朝为官许多年,本就更熟悉南宫衍,他又是大理寺官员,是他专业范围内的事情。
郑久安没有退,围着棺木转了好几圈,说了一些眼下还能看到的外形特征,让手下仵作记录下来。
其实王彪手里也有一份刚找到人时候的特征描述,以及安郡王的口供。安郡王此刻就跪在不远处,浑身抖成筛子,也没人觉得他有胆量说谎。
基本上有安郡王的口供在,这事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其实不考虑别的因素,不管真假,南宫赫死了,南宫衍也死了,这对收复江南领土和人心都有极大的好处,让心里还念着与南帝君臣情义的臣子死了反抗复辟的心。
容棠也知道宣宁帝心里打什么主意,南宫衍必须死,这具尸体必须是南宫衍。
郑久安对照了两份特征描述,又审问了安郡王几句,便对宣宁帝道:“陛下,是真的。”
宣宁帝满意的“嗯”了一声,向何大伴道:“拟诏,公示天下,伪太子南宫衍身死,其罪赦免,准其葬于皇陵外围。”
宣宁帝深知,一个人死就死了,毁损尸骸并不能让事态变得更好,只会让自己落个残暴名声,得不偿失。
给他入土安葬了,也是对太后的一点慰籍,毕竟是她嫡亲孙子。
挥退旁人,等现场只有他和容棠,郑久安时,宣宁帝才又问出了声,“你们觉得这事情有几分真?”
容棠道:“陛下如果是问臣,从现有证据看,有七分真。但以臣的直觉,此事还有很多疑点。例如十万大军的去向,以及他的内眷,其他跟随他的诸多属从。唯一的活口只有一个亲卫长,还是太单薄了些,因此臣宁愿相信他是假死逃遁。”
宣宁帝又看郑久安,郑久安也道:“臣也是这样想的,不若臣先审问活口。”
“你们都觉得他没有死?”
容棠道:“只是心里存疑,小心为上。”
宣宁帝点头,“不错,哪怕真死了,也要当做他没死,时时警惕。活口关在地宫死牢,你们立刻审问。”
“臣今天成亲啊陛下,能不能不加班?好吧我加班。”
宣宁帝满意的点头,“朕也是替你着想,免得你为难往哪边去洞房。”
容棠磨了磨牙,折腾人就说折腾人,他是户部侍郎,又不是刑部侍郎,郑久安加班活该,他招谁惹谁了。
棺木已经被加冰块盖上异味,拖到永巷后面停尸房准备择日掩埋。到场的官员也只负责把南宫衍的死讯传出去,容棠这个大怨种做为不多的,和南宫衍有过接触的人留下来查问细节。
他向跟来的十一吩咐,“回府通知夫人,今夜公干,可能不回去了,明早认亲,由她带着和几位兄嫂吃顿团圆饭。”
那边厢,跪了半晌的安郡王正被禁军押起来拖走,忽然看见他,用力眨了几下眼,嗷咾嚎叫,“女婿,女婿,我是你岳父,救我,救我啊!”
一众官员的目光齐齐看向容棠,让容棠的脸腾一下子如火烧一般。
他有王丞相岳父,有崔中丞岳父,有宣宁帝岳父,不可否认,也有唐训泽和安郡王这两个岳父,想不认也不行。
安郡王当然不知道今天和静已经嫁给容棠了,他怕容棠嫌弃他,要摆脱他,大声说道:“你忘了,你和我家潇潇也是有婚约的,你不能不认。在凤家的时候,你当众亲了潇潇的嘴,我家潇潇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认账。”
容棠都快被他气死,眼看着在场官员们两眼放射精光,耳朵不可控制的变长,正待听一些更刺激的,容棠忍无可忍,“你闭嘴吧。”
安郡王不肯闭嘴,此刻的容棠已经是他的唯一救命稻草,“不,你不能这样没有人性,我是潇潇的亲生父亲,你不能不管我。”
以前的安郡王虽然渣,到底还有点傲性,现在也是磨没了,做什么事情也都不过脑子,甚至都没有想到,他这样会不会连累女婿。
或者就算连累,他本人也是不在乎的,只要他自己能活,谁死都没关系。
容棠求救的看向宣宁帝,宣宁帝也被这个堂兄弟蠢笑了,当着他的面,求这个求那个,就不来求他。
“拉下去。”
耳根清净了,容棠顶着无数仰慕的眼神,和郑久安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死牢位于皇宫最西北角,用于关押必死刑囚。宣宁帝虽然不滥杀,但也杀伐果断,不养闲人,因此判了死刑的通常尽快处决,不留后患,因此之前空的时候多,关人的时候少。
走下台阶,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火把映照下,承光缩在潮湿的一角,似乎也没什么生气。
容棠蹲下来,与承光对视了片刻,承光眼里的愤恨几乎溢出。
“叛徒。”
“你说谁?”
“说你们俩,都是叛徒。”
“承光,你是南宫衍的人,一生只认他做主子,不忠于他的人,在你眼里都是叛徒。但在我们眼里,大越才是我们该尽忠的,无关谁是皇帝。南宫赫,南宫衍,他们父子在政治争斗中败了,证明他们不是适合皇位的人选,物竞天择,成王败寇,接受失败很难吗?他有钱有人,躲起来过富贵日子,谁都找不到他,你告诉我,他还蹦出来干什么?”
承光语气激动,“你说话客气一点,太子是仁君。”
容棠一哂,“狗屁仁君。承光,也许你带了三尺滤镜,南宫衍干什么都是好的,但在我眼里,他什么都不是。”
承光大喊,“你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