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算社重开的消息传进右相府,王芙正百无聊赖的掐梅花。
她是个极骄傲的人,并不愿意勉强自己嫁人,也不愿意勉强男人娶她,只可惜生在这样的时代,女子不嫁人仿佛就是一项了不得的大罪。
她知道自己在皇帝皇后心里的地位,她要什么都可以有什么,唯独不嫁人,她无法自主。
既然非嫁不可,筛过来筛过去,竟然只有一个年纪小小的,还娶了正妻的建安伯能入她的眼。
她欣赏那份担当,可那份担当不是给她的。
用权势抢过来,她或许能办到,但抢过来之后,残破如她,又能如何?
偌大的年纪,她早已想通了很多事,自己这一生没有男人会爱了,自己也不屑强求一份假的情义,既然只是搭伙过日子,把她的名字写进一个族谱,正妻侧妻,似乎也就是这么回事。
她用力抓住梅树的一根枝干想要站起来,她练习了无数次,依然不能像郑长治那样站直身体,“嘭”一下子摔在地上。
“大小姐。”
婆子们来扶她,将她重新扶到轿辇上。
“有人觉得不能出门就是禁锢,可我哪怕想站起来都是奢望啊!”
一堵高墙隔离了她与外面的世界,红梅的花瓣飘飘洒洒,哀悼她将枯萎的生命。
当天容棠从户部署衙出来,有几个下属官员邀他花楼喝酒。
“不去,接我媳妇去。”
他的副手挤眉弄眼,“大人成了亲,莫非变成了惧内人氏?”
官场上要说谁惧内,那简直是奇耻大辱,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容棠浑然不觉丢人,“不去,陪媳妇比较重要。”
副手,“别呀大人,郑大人也去,一起热闹热闹。”
容棠就看向刚出来的郑长治,“他是个老光棍,需要排遣孤独寂寞。你们都是有家室的,还去花楼子找刺激,要不要脸?朝廷可是明令禁止官员狭妓,这到年底了,要不要我给你们的操行打个不及格?”
“不要啊大人!”
一群惊恐的哀嚎声,伴随着“老光棍”郑长治越来越黑的脸做鸟兽散。
郑长治已经二十九,在这个三十岁称小老头的年代,有些成亲早的都当爷爷了,所以“老光棍”这个称谓他当得起。
在“老光棍”抽筋剥皮的目光注视下,容棠若无其事的骑上奔雷走人。
如是之后,小夫妻俩正常出门,白天各忙各的,后半晌容棠按时去接,一起回府,别提多自在,都把上京娶妻的,没娶妻的整不会了。
就这样时间也过得快,转眼到了十二月初十,容棠这一天接了唐甜甜,唐甜甜转手挂了一个牌子在门口,“东主有喜,休息三天。”
有不知道内情的客户问唐甜甜,“欸!唐东家是有什么喜?”
新婚不久,莫非有了?
唐甜甜大方道:“我夫君后日迎新妇,府里忙。”
给人整的风中凌乱。
十二日,上京最热闹的婚礼,没有之一。
王芙从右相府出嫁,帝后亲自到场,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也是双抬,前面的进了建安伯府大门,后面还没出右相府。
崔家这边不好越过王芙,比王家稍晚一点送嫁妆,九十六抬,也是双抬,络绎不绝的进了建安伯府。
不要误会,也就是借建安伯府的大门过个路,从后面月亮门又都抬进了各自陪嫁的宅子。
这两家家大业大,嫁妆多不算什么,让人颇感意外的,是从皇宫里出来的送嫁队伍,居然也热热闹闹抬了六十四抬,比不上王芙和崔敏舒,也比一般贵女隆重。
最让人感兴趣的是接亲环节,三乘花轿几乎同一时间来到建安伯府门口。就在外人议论容棠会先迎谁进门时,容棠和唐甜甜一起走出府门,先问清了王芙的轿子是哪一顶,掀开轿帘,容棠蹲下,唐甜甜帮着把王芙扶到他背上背好。
她自己再转到崔敏舒轿子前,亲手把崔敏舒扶了出来。
那边,和静不等有人来掀轿帘,自己蹦了下来,快一步的冲到容棠身后。
敞开的大门,两列下人手捧花篮,撒着彩纸花瓣,五人走过长长的花瓣长廊,逐渐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陶管家出来吆喝一声,“该喝喜酒的喝喜酒去,不该喝喜酒的,散了散了。”
众人纷纷指点,“这样迎亲的,一辈子没见过,正妻也出来接亲,他两夫妻,到底是谁纳新妇?”
“你管他呢?这不是平平安安迎进去了?兼顾的挺好。真是的,还以为谁先谁后会争起来。”
容棠的兼顾,一来照顾了王芙的残疾,夫婿亲自背她进门,还有什么怨言?
崔敏舒是身为正妻的唐甜甜亲自扶下轿来,体现了正妻对她接纳和尊重,因为世俗说法,男子纳新,本就是正妻能全权代理做主的事。
除却她二人,属于“赠品”的和静没有特殊照顾,却也和她二人一样,紧随容棠从大门进去。
还有人会有疑问,都从正门进去了,唐甜甜正妻的身份怎么来认定?
这就是唐甜甜出来迎接新妇的用处,一则给新人体面,二则,她与容棠夫妇一体,容棠纳新,等同她纳新,谁也越不过。
侧妻也有拜堂环节,事先说好的,王芙与崔敏舒站一边同拜。
王芙站不起来,崔敏舒就和容棠一样陪她全程跪着完成了婚礼,只在一拜,二拜,三拜的时候膝盖挪一挪方向。
拜完堂,王芙和崔敏舒就被喜婆扶到了各自宅子里的主院新房,容棠与唐甜甜接受宾客道贺,唐甜甜大方得体,全然没有难过神色。
昭翎佩服的五体投地,“甜甜,我以为你会哭到发晕。”
她也不理解父皇的决定,赐一个侧妻就不得了了,一次三个,谁家后院不得失火。
唐甜甜面容平静,既然无法更改,那就只能接受吗,幸好容棠还是尊重她的,没有要求她无限委屈自己。
王芙需要一个夫家接纳她的余生,崔敏舒需要一个心胸宽广的夫婿庇护,和静需要一个有胆气的男人保住性命,哪一个她都无力抗拒,那便只能接受。
“昭翎,有一天你喜欢一个人,就会把自己和他的命运看成一个整体。别人怎么生活我们管不着,我们自己怎么生活,却可以由自说了算。现在我只希望与她们和平共处,大家安稳度日。”
唐甜甜自己是不打算找她们麻烦,她有正事做,吃醋争宠都太耗费精神,而且容棠的宠爱,也不是谁想争就能争去的。
门口处传来骚乱,两人的目光朝着外面看去,有一队御前禁卫排开观礼人群走进来。
上一次唐甜甜婚礼,容棠就是在节骨眼上被带走,想不到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不过,这一回并不是只叫容棠一个人,是连好几个参加婚礼喜宴的朝官一起叫走了,包括郑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