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办婚姻的悲剧直到现在都还在发生,沈谙很难评判谁对谁错。
让陆晚栀去喜欢一个被迫生下来的、最恨的人的骨血,这对她来说未免太残忍。
可雍逢州被父母的恩怨牵连,孩子又何其无辜?
“就是因为这个,你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陆夫人吗?”沈谙轻声问。
“谈不上亏欠。”雍逢州道:“只是有些事对我来说不重要,有些人可有可无,如果能让她稍微开心点,做出让步也没什么。”
沈谙靠在他肩头,“现在想想,像你们这样的出身,其实也没什么好的,虽然含着金汤匙,却有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雍逢州看向窗外,顺手摸了摸沈谙的头发。
他想说那些都已经过去了,陆晚栀的爱不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的,已经得到。
可他到底不适合说这样的柔软而温情的话,最后还是卡在嗓子眼里千回百转,没有说出口。
……
陆家世代簪缨,钟鸣鼎食,百年前就是S城的高门大户,发展到现在更是真正的豪门,光看面前这栋古建筑就能窥见一斑。
到了花厅,里面已经全是人了,沈谙当然一个人都不认识,但看见雍逢州,都非常热情,年纪大了的凑上来嘘寒问暖,年纪小的在后面叽叽喳喳问东问西,一时间好不热闹。
但显然,雍逢州就是个热闹绝缘体,他脸色十足冷淡,将都要被人挤出人圈的沈谙拉回来,蹙眉道:“我是马上就要死了,你们赶着来见我最后一面?”
花厅里顿时一静。
其中一个老太太道:“逢州你这话说的……”
“那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雍逢州冷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活不过今晚上了。”
陆家的人在S城的时候向来都是横着走的,谁敢给他们甩脸色看?更不要说这么冷嘲热讽了,但偏偏在雍逢州面前,这群龙子凤女都不敢吭声,只因为雍逢州还在S城的那些年,比他们更狂,比他们更横。
这位至今都是不少二世祖的噩梦。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讪讪的,还是陆觉嵊打了个圆场,道:“逢州还是这么幽默。”
沈谙憋笑憋得都不行了。
雍逢州,幽默?这两个字跟雍逢州有半毛钱关系吗?也真亏陆觉嵊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了。
陆家这一堆亲戚,雍逢州也没有给沈谙介绍的打算,他们就都好奇地打量沈谙,各种各样的眼神都有,沈谙装作看不见,默默喝茶。
陆觉嵊本以为雍逢州会给大家介绍一下沈谙的,毕竟他都把人带进陆家了,可看他八风不动的样子,心里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干脆道:“都等了这么久了,晚栀应该是不会过来了,要不咱们先吃饭吧……”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笑了声:“这么着急?”
花厅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沈谙抬起头,就见一个容貌秀美的女人跨进了门槛,她身形清瘦,脸色透着几分病态的白,但这无损她的美丽,哪怕已经上了年纪,她一出现,还是将陆家那群年轻的娇花压了下去。
正是如今与陆觉嵊分庭掌权的陆晚栀。
外人见着陆觉嵊叫声家主,总不能叫陆晚栀二家主,便都尊称一声“陆夫人”。
沈谙发现,陆晚栀和雍逢州有一点还挺像的,那就是都带一键静音功能。
随着陆晚栀进来,花厅里的气氛更加诡异了。
陆家原本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陆晚栀,一派支持陆觉嵊,虽然两人从来没有明面上闹开过,但背地里的风起云涌众人都心知肚明,哪怕再能装,也难免露出异样。
“这么久不见,怎么都不知道叫人的。”陆晚栀眸光落在雍逢州身上,唇角含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认识我了?”
雍逢州淡声道:“母亲。”
陆晚栀莞尔,又看向沈谙,“你找的这小女朋友倒是乖巧,过来我看看。”
两人之前明明早就见过,但陆晚栀现在演初次见面演的天衣无缝,沈谙只能配合她。
陆晚栀抓住她的手,沈谙一愣。
陆晚栀的手非常凉,简直像是冰块,那个姿势也代表着绝对的掌控,强势而不容拒绝。
沈谙眼睫抬起来,“陆夫人?”
“确实长得好。”陆晚栀摸了摸沈谙的脸颊,“好孩子,来,坐我旁边吧。”
沈谙就这么被陆晚栀拉走了,她眼巴巴地看着雍逢州,雍逢州似笑非笑,说了句什么,沈谙品出来,那是: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
沈谙:“。”
虽然陆晚栀不会吃了她,但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见家长啊,沈谙不紧张才怪。
在陆家权力的争夺战中,陆晚栀一直都是占优势的那一方,就是明面上归顺陆觉嵊的也对陆晚栀客客气气,所以陆晚栀一来,她立刻掌握了全场,陆觉嵊面上笑意从容,握着杯子的手却已经青筋暴突。
陆晚栀虽然让沈谙坐在了自己旁边,却也没有跟她说什么,准确来说,陆晚栀一直懒洋洋的,谁都不爱搭理,偶尔说两句话,也是把人呛得下不来台,常给沈谙一种自己身边坐着的性转版雍逢州的感觉。
一顿气氛诡异的饭吃完,众人散场,沈谙终于得以脱身,缩到了雍逢州身边。
“你弟弟今天有事出去了。”陆晚栀忽然说,“明天让他来见你。”
雍逢州:“不必。”
“你们也没怎么正经见过面。”陆晚栀淡声道:“毕竟是一个妈生的,还是该见见。”
雍逢州扯了下唇角,“现在又说我是你生的了?早年间不还说我不是你儿子么。”
陆晚栀顿了下。
夜风吹起她柔亮的黑发,好一会儿,她笑笑,“我年纪大了,当年很多事已经记不清了。仇恨总会随着时间淡去。”
她重复了一遍,“我已经记不清了。”
雍逢州没说话。
陆晚栀转身往夜色深处而去,很快身影就融在了月色中,沈谙将自己的手指挤入雍逢州的指缝间,有些担忧地道:“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