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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慧春身旁的丫环锦霞提醒道:“姑娘,老夫人那里应该摆好早饭了。”

薛仲复正打算仔细翻阅递送至侯府的其他悼文,并计划在整理完毕后请大哥在空闲时撰写感谢回帖。

“快去吧,多陪陪母亲。”他温和地嘱咐薛慧春。

薛慧春答应一声,缓缓走向门口,想起二哥疲惫倦怠的神色,她又转过身来。

“二哥哥,你还是让阿奇帮你打水,换身干净衣裳吧。”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捏着鼻尖:“你身上都有股酸味了!”

说完她故作嫌弃地耸了耸肩,像逃跑一般迅速离开了墨云轩。

薛仲复闻了闻自己的袖口和衣襟,不禁哑然失笑。

“臭丫头,下次别再想找我帮忙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想到这样去父亲灵前磕头也是不敬,随即吩咐小厮去准备热水沐浴。

……

薛慧春抵达般若堂时,母亲洪映蓉和小妹薛善秋已经用完了早饭。

刚才一路走的急,她有些气喘,稍稍在门外站了会儿,才走进正堂。

“母亲,万安。”

洪映蓉看大女儿来了,也不多问她为何晚到,只让赵嬷嬷把留给她的早饭端出来,自己和薛善秋坐在一旁说话。

薛慧春用完饭,有些心急想回房去看梁傅山写给父亲的悼文,但考虑到自己请安来得晚,也不便立刻离去。

洪映蓉注视着身穿道袍的大女儿,缓缓开口:“等你父亲的丧期一过,我就去白云观撤销你俗家修行的名帖。总不能真做一辈子的道姑,还是回家住吧。”

当初,薛慧春因梁傅山之事深受打击,又逢西戎战事连连,于是她就向母亲请愿,要求在白云观进行俗世修行,对外宣称是为了祈求边疆安宁与军队常胜。

但真实的原因,却是为了避开那些不断上门提亲的人。

现在,洪映蓉觉得是时候让女儿结束修行,重新住回到家中。

赵嬷嬷收拾起桌上的碗筷,丫环随即端来茶盅供薛慧春漱口。

“老夫人所言极是,”赵嬷嬷接着说道,“五姑娘的婚事,太后已然敲定。就等夏天行过及笄礼,便会下旨赐婚。四姑娘你的事,老夫人也在为你物色合适的人选,总不好让妹妹赶在姐姐之前出嫁吧。”

如今整个侯府都知道宫里已经定了薛善秋的亲事,许的临江王李隆源,是当今陛下的堂弟,自禹州回京就藩后,就赐了王府,常住京城。

太后自幼便对薛善秋特别喜爱,如同自己女儿一般,她与洪映蓉私下里早就商定好了这件事。

京城中一些知情的官眷命妇们,都对侯府要出一位王妃羡慕不已。

然而,总有人心生嫉妒,在背后窃窃私语,指责太后因为与兴远侯老夫人的表亲关系,而过分偏袒薛家。

薛慧春听后微微耸肩,淡然说道:“当日我去白云观就是为了给父亲征战西戎祈福,如今父亲遭逢不测,我却反而回到侯府养尊处优,当真要被天下人耻笑了,母亲还是随了我的心愿,让我在道观待一辈子吧。”

洪映蓉没想到女儿对于还俗的事情这般抵触,如今正在孝期,也不好同她争执。

而且细想女儿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如今匆匆回府,倒显得修行并非真心实意了。

“母亲若没有别的话,女儿就去父亲灵前吟诵往生经了。”

这话并非薛慧春想要离开的借口,自从老侯爷薛勇淮的棺椁运回侯府,她一日三次不曾间断的在灵前为父亲吟诵经文。

洪映蓉真是拿这大女儿没有一点办法,于是应允:“去吧,若有什么事情,让锦霞来般若堂找我。”

薛慧春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留下小妹与洪映蓉继续说话。

……

到了晚间,终至停灵的最后一日,兴远侯府的门前繁忙依旧,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侯府巍峨的大门洞开,两侧悬挂的纸扎灯笼熠熠生辉,竟将整条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直到酉时来临,侯府才谢绝了络绎不绝的吊唁宾客,大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此刻,家族内部的祭拜仪式正式开始。

老夫人洪映蓉缓步走至棺椁前,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紧随其后的是长子薛元初与妻子姜书秀,次子薛仲复,三子薛季延,以及两个女儿薛慧春和薛善秋。

他们按照长幼顺序,一字排开,每个人恭敬地向棺椁磕头致哀。

薛季延下午时分从国子监匆匆赶回侯府。

他一直忙于今年春闱会试的准备,平日都在国子监内刻苦学习,只有晚间才会回到侯府向洪映蓉问安。

老侯爷在世时,曾要求三个儿子都走科举之路,不要再靠着祖荫享福。

只是可惜大哥薛元初和二哥薛仲复虽然都考取了举人,但却再难更进一步。

薛季延原本期望父亲凯旋回京时,自己能够金榜题名,双喜临门。

然而薛勇淮战死沙场让他深受打击,于是他在父亲的棺椁前默默发誓,一定要高中进士,以慰藉父亲的在天之灵。

夜幕低垂,祭拜的仪式已然结束,一家人步履沉稳地前往祥云厅。

薛元初立身而起,面带忧容地劝道:“儿子从书秀那里听闻,明日母亲也打算同行送葬。这舟车劳顿,若是病倒了,父亲的在天之灵恐怕也会责备我们做儿女的照顾不周。”

洪映蓉目光坚定,坐在主位上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今天我还与你媳妇说了不少话,精神得很,你们无需多虑。”

她回想起前世,因为深陷悲伤,在佛堂中浑浑噩噩地度日,未能送老侯爷最后一程,那份遗憾至今仍在心中萦绕。

如今,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姜书秀深知婆母的心意,于是向丈夫保证:“明日我会与婆母同乘一辆马车,全程细心照料,夫君就放心吧。”

家中的每一个人都对姜书秀的细心周到深信不疑,因此都倍感安心。

薛仲复代表弟妹几个,向姜书秀表达感谢:“明日就辛苦大嫂嫂了。”

姜书秀端庄还礼:“二叔客气了。”

洪映蓉环顾四周,看到子女们和睦相处,兄友弟恭,心中感到无比的宽慰,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以现在看来,家中似乎还没有能够造成灭顶之灾的蛛丝马迹,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婆母”,姜书秀轻声开口,注意到薛善秋泛红的眼眶,心知她大概又因父亲葬礼而伤心了,“我先带两位妹妹回芳华苑休息吧。”

薛慧春与薛善秋闻言,优雅地站起身,向洪映蓉恭敬地行礼之后,准备跟着姜书秀离开。

此时,府中总管薛忠急匆匆地跑来,一到门口就扑通一声跪下。

“大内司礼监的使者到访,”他气喘吁吁地报告,“说是有懿旨在身。门房周大已经重新开了府门,世子爷、二爷,还请尽快前往迎接。”

“来的是哪位公公?”薛元初急切地询问。

“是新上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公公,名讳陈锦。”薛忠迅速回应。

薛元初和薛仲复此时身着家常服饰,姜书秀心思敏捷,立刻吩咐候在廊下的仆人去取二人的官服。

“在祥云厅设立香案,准备迎接圣旨。”洪映蓉的声音透着一股威严。

原本薛元初想在前堂接旨,既然母亲如此说道,就让下人赶紧照办,不得有误。

洪映蓉在听到陈锦的名字时,心中不禁一颤,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她的眼前浮现出前世的场景,陈锦一声冷酷的命令,紧接着便是刀剑无情,自己命丧黄泉。

上一世,府中之事她一概不管,所以从未知晓,这时来府中宣旨的正是陈锦。

想到这,洪映蓉决定要亲自会一会,这位日后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总管太监陈锦陈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