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莫歇去哪了？”阿奇柏德端着一层笼屉回来，疑惑地看向四周。
这张桌子是最后放下的，靠近试剑台边缘，不仅远离喧闹的人群，还有无名火做暖炉，最适合他们年轻人小聚。
阿瑟斯微微皱眉，捡起单薄的外衣，“他的衣服在这里。”
父亲、巴里特以及老学者们和何故一桌，而他从来没有和外人一起同桌进餐过，感觉有些不习惯，所以也来找莫歇。
可莫歇这家伙，饭菜吃到一半，突然就消失了。
难道他去找科莱柯特公子了？
这样想着，阿瑟斯向前走了一步，脚尖却触碰到一个很柔软的东西。
他弯腰低头，看到桌底的景象，逐渐瞪大了眼睛，“这是……”
精神世界内，一阵微风拂过，诺兰身形一闪来到了意识海上方。
莫歇的意识光球缓缓升起，十分平静地说：
[我似乎是昏迷了。]
诺兰一惊，迅速把光球揽进怀里仔细查看。
在确认意识完整之后，他看向飘浮在半空中的天秤。
姿态平衡，有淡淡金光环绕。沙漏静置，正以缓慢的速度降下沙粒。
[您的精神没有异常，也没有被魔法干扰的迹象。您昏迷之前在做什么？]
莫歇的意识稍微发力，带着诺兰移动到了光明区域。
[那我就趁这个机会，把之前发生的事都告诉你吧。]
[好的。]
诺兰调整成跪坐姿势，上身挺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我们远征的第一站是海洲，为了不惊动海底的赞德拉，需要海洲原住民判断其位置，帮助我们跨越海洋。可谁也没想到，海洲上空出现了位面裂缝，从里面掉落出的黑色球体使赞德拉陷入失控状态，然后……]
随着莫歇的讲述，诺兰面上的笑意逐渐收敛，双手交握在身前，不时发出骨骼摩擦弹响声。
[您太乱来了。如果当时赞德拉还有一丝神志，用魔力反制您，巫力很有可能疲于应对，无法及时修补身体贯穿伤。三分之二的脏器消失，您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诺兰的嘴角最终保持着一个微小的、上扬的弧度，蜜糖般的眼眸微微眯起，瞳孔深处闪烁着绿色的光芒。
一个灵魂体，寄宿于他人的精神世界内，却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从他被巫术改造的那一刻起，他的肉体和灵魂就不再普通。
可以说，他是一个能使用魔法的、非人的存在。
[我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诺兰。]
莫歇沉默了片刻后说。
[您很强大，这点毋庸置疑。那么您敢肯定，这样做不会有任何代价吗？]
诺兰凝视着莫歇，上身前倾，用逼问般的口吻说。
[不管有没有代价，我都必须要做。]
莫歇第一次在精神世界内化出人类的形态，这需要消耗精神力来维持。
他神情平静地回视诺兰，语气坚定而恳切。
除了挑战神权之外，他的内心还渴望着回归原来的世界。
因此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可以承受。
[好吧，好吧。您是主人，都听您的。]
气氛正严肃的时候，诺兰忽然轻笑一声，表示妥协。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贝利恩确实比我懂得多，他或许知道您昏迷的原因。]
[你说的对，正好我也很久没有见到贝利恩了。]
凭借主从契约，莫歇只是心念微动，蓝发银眸的青年就被召唤到了身边。
[莫歇阁下。]
青年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神竟然带了几分幽怨。
主从契约最重要的特性，同生共死，一方受伤或是处于濒死状态，另一方都能感知到。
没有主导方的召唤，从属方无法隔空出现。
莫歇能想象到，当自己被赞德拉的尾巴贯穿身体时，被何塞折断手臂、踢伤腘窝时，贝利恩是怎样的心情。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越过这危险的话题，直奔中心：
[远征军团现在处于华夏古国西部的宗门‘一生门’内，在用餐的过程中，我突然失去了意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贝利恩注视着他，没有丝毫迟疑地说：
[因为您体内的魔力宇宙发生了爆炸。]
[爆炸？]
这个回答在莫歇的意料之外。
诺兰同样感到疑惑。他的主人分明是无魔力者，体内怎么会有魔力宇宙呢？
[在东大陆，人们大多使用一种名为‘炁’的力量。人类生来就拥有‘炁’，同时‘炁’也可以通过外物补充。在创世神创造的规则中，西大陆的魔力和东大陆的炁是无法同时拥有的力量。一旦违背了这个规则，肉体就会灰飞烟灭，灵魂随之消亡。]
听完贝利恩的解释，莫歇理清头绪，沉吟了片刻后说：
[你的意思是……现在我的体内同时存在魔力和炁，炁的来源很可能是我刚才吃的饭菜？]
[是。]
[而我突然昏迷，是巫力保护我的一种机制。]
[是。]
死亡宣告来临得猝不及防。
就相当于把魔力宇宙中的魔力一次性引爆，威力不可估量。
因为创世神的规则，我差点就要死了？莫歇微微怔愣，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
诺兰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完他们的对话，大概了解了事件的形貌。
他对莫歇耸了耸肩，像是在表达“您看，我就说您乱来吧，差点变得和我一样”。
莫歇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我该怎么做？]
[魔力宇宙和炁，消除其一即可。不过在下要提醒您，华夏古国中处处存在‘炁’。只要还处在华夏大地上，‘炁’是永远也消除不完的。]
贝利恩眼神深邃，语气沉沉。他的意思很明确，就莫歇目前的情况，只能选择前者。
[我知道了。]
莫歇突然抬头看向天空，云层之上，像是天幕在震动，发出隆隆鼓声。
[我能感知到外界的情况了，应该是他们在尝试唤醒我。]
他看向二人，微微颔首道别。
[下次再见。]
[随时等候您，我的主人。]
[……]
现实世界，一生门，厢房中。
“阿奇柏德，你觉得这个方法有效吗？”
“你不是也能感受到吗，莫歇体内的魔力。”阿奇柏德注视着床榻上的莫歇，面露忧色。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父亲……”阿瑟斯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房门被推开，他口中的父亲，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走了进来。
至于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要从一个小时之前说起。
“这是……莫歇？！”阿瑟斯几乎是双手颤抖着，把躺在桌底下的孩子抱了出来。
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这个有着柔顺的黑色短发，皮肤白到发亮的男孩就是莫歇·麦金托什，他的……二哥。
只不过，莫歇的这副模样比他记忆中初见时还要稚嫩一些。
大概三四岁左右的年纪，全身上下都是软肉，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软软的躺在他的怀里。
令他稍微感到安心一点的是，莫歇均匀稳定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声。
“莫歇怎么会突然变成小孩子？难道是因为吃了米奇做的饭菜？”阿奇柏德不疑有他，立刻凑了上去，紫水晶般的眼眸亮晶晶的，注视着小莫歇稚嫩的脸庞，“可我们都吃了，没有特殊的效果。”
“总、总之，我们先把这件事情告诉克拉彭副教授吧。”说完，阿瑟斯用衣服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小莫歇。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总指挥？”阿奇柏德有些疑惑。
阿瑟斯抿了抿唇，“逐级上报。”
他总不能说，他们和父亲的关系不算亲密，担心父亲看到这样的莫歇会觉得是个累赘，然后把他扔下吧？
“有道理。”阿奇柏德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