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坐在只点了一盏蜡烛的黑室中,静静看着眼前人的生命慢慢消失。
她在这儿坐了很久,直到触碰到黏腻的血液,才慢慢醒神。
杀人本就是细作应当掌握的,只是早些时候拿这些训练她都是为了对付萧时衍。
凝霜一声不吭将簪子擦干净,又插回头上。
推开门时,见到了迎面而来的萧翰。
两人都愣了一下。
萧翰忍不住打量凝霜,她的衣衫整洁,见不到一丝脏污,唯有袖口有一些触目的血迹。
鞋底也是殷红一片。
不等凝霜开口,萧翰大步上前推开凝霜,看见眼前的场景时,瞳孔猛地微缩。
凝霜看着他的反应。
萧翰迅速冷静下来,不假思索道:“李嬷嬷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忠奴,必须尽快处理了。”
凝霜没有非常惊讶:“你准备怎么做?”
他已经将尸首扛了起来。
几人在南阳公府落脚,甚至连萧岳都没有萧翰熟悉这座府邸的布局。
凝霜随着他避开守卫,拐了几个弯便来到了湍急的河水边。
“扑通”一声,尸首被扔了下去,会冲到何处,两人也不清楚。
被人打捞上来大概也是无人在意,毕竟河里捞出来的尸首可多了去了。
两人慢慢洗干净手。
凝霜看着自己白皙手上滚落的水珠,垂眸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萧翰忽然笑了一下。
“我在南阳公府待得好好的,牢里也好吃好喝供着,现在反而莫名其妙跟着造反了。”
他百般无聊地往河水中踢了一枚石子:“连五石散都不让吃,这日子也是没办法过下去了。”
萧翰还有话没有说。
自己从小父亲就偷偷造反抛下全家人跑了,自己独自一人撑起偌大的南阳公府,受尽白眼。
不知道多少次想,若是萧岳逃跑的时候,他带着自己走了,或许整个人都会不一样。
这种幻想持续到皇帝东巡的那一刻,他见到了自己的妹妹。
各种行为习惯,几乎让萧翰迅速确定凝霜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个被萧岳养在别的宅子的女人生的。
这一刻,幻想开始崩裂。
凝霜看起来过得并不好。
否则她应当是风光嫁入皇室,而不是辗转多回,被北羌当成礼物献给大堰。
萧岳对待自己留在浏城的妻妾子女的漠然更是刺痛了萧翰的双眼,好像他随时都能成为萧岳登上皇位的垫脚石。
生性多疑,因此不信任不在自己身边养大的孩子。
凝霜倒是他亲自教养长大,终究还是跟萧岳离心。
说实话,萧岳能做到这种份上,也是另一种厉害程度了。
“你又担心什么。”凝霜淡淡道:“你姨母可是皇太后,表妹是仁熹皇后,到时候在皇后坟前和太后膝下哭几声,总能放过你。”
萧翰无奈笑道:“你说得倒也没错,不是还有个在皇帝面前受宠的亲妹妹?”
凝霜目光扫过他的脸颊,这段时日萧时衍不让他吃五石散,萧岳也不让他吃五石散,萧翰总算恢复了人样。
神智也比以往清楚多了。
“饶你一命我也不会让你吃五石散。”凝霜道:“受不了你就跳河吧。”
萧翰作势要跳,见凝霜没有拦住他的意思,又讪讪收回脚。
凝霜又扔一个石头下去。
现在没京城的消息,也不知道萧时衍那边怎么样了,蓁蓁和昭昭有没有日夜哭闹。
这么一想,自己这个娘当得也是不称职。
她抹了一把脸,迫使自己清醒下来。
当务之急,先是把乐安公主的事情给解决了,若是萧岳不除……蓁蓁和昭昭都会有危险。
昭昭或许还能安稳一段时日,萧岳这个人,是不会去管蓁蓁的。
萧翰却道:“当时我父亲对不起沈太后的事情也多了去了,这次闹这么大,还不一定能留我。”
萧岳不会和他说,萧翰也隐隐猜到了一些。
安插细作在皇帝身边,劫持后宫妃嫔,公然劫狱还弄出水患一事……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死罪。
凝霜却反问他:“你就甘心这么死了?”
萧翰不说话,自然是不甘心。
凝霜也猜到了他的想法,继续问:“你是靠什么养起南阳公府的?”
萧翰思索道:“朝廷每月给的俸禄。”
“这其中萧岳有出力吗?”
萧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去了北羌这么多年,大多数人都以为萧岳死了。
甚至不少人严密监控着南阳公府,生怕两边会有什么联系。
就算如此,萧岳竟是连一封书信都不曾寄回来。
“你的爵位是皇室给的,和萧岳没关系。”凝霜说:“小小的一个南阳公府,皇帝想收回去就能收回去,不想给你俸禄就不给你俸禄。”
“他都没养过你,你又为何担心遭受到牵连?”
堰人是十分注重孝道的,可也极其抵触愚孝。
前朝有一位大臣,其父爱提各种无理的要求,大臣都毫无原则地顺从,甚至枉顾法规。
萧岳此举已算天怒人怨,先不说旁的干下的事情,光是水患一事……若凝霜、亦或是萧岳其他子女,都一味顺从,甚至成了帮凶,那才会百姓震怒。
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有一个人能站出来……
“我懂了。”萧翰默然半晌:“你是聪明人,也难怪皇帝爱你。”
爱?
凝霜甚少听到别人提起这种词汇,多数都是宠、偏宠。
两者的意思相差万里。
而身旁的萧翰目不斜视,指着另一处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萧岳不知道南阳公府的布局,带你出来的密道他并不清楚。”
“顺着这里一直走,走上一天一夜,便会到一处官驿,我看看我能拖延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