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晴知倏然回头,没开灯的屋子里,窗外月色洒了进来,朦朦胧胧,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在夜里像黑曜石在透亮。
她放软了声音,“我不走。”
“那为什么不过来睡?”
他的语气带了点撒娇意味,宛如一根羽毛拂在她的心尖,痒痒的。
江晴知耐着性子说,“林大少爷,你一个病人需要好好休息,我就在旁边的卧室,你哪里不舒服,喊一声我就来了。”
林司遇用力一拉,她霎时落在他身上。
几个细碎的吻落在脸上。
他的唇冰凉,动作很慢,有一种重获珍宝的疼惜。
须臾,他放开她,“算了,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事后诸葛亮。”
他哂笑,“事后?”
她无语这人爱抓字眼的毛病,“生病了还不老实。”
“这就算不老实了么?”
他捏着她的手心把玩,黯淡中隐隐可见睡裙下一片洁白无瑕。
江晴知无语道,“再这样我走了啊。”
林司遇低笑,声音哑得恰到好处,“先欠着,下回新账旧账一块算。”
她用手去探他的额头,“脑子没烧傻吧?说什么胡话,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只是在为自己赎罪,毕竟你是因为那天跟我出去吃东西才生病。你好了之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林司遇无奈的叹了口气,真难哄啊。
“你能不能说点软话,让我好受点?”
“不能,这不在我的赎罪范畴之内。”
“那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儿。”
两个人静静抱了一会,江晴知身上有淡淡的幽香,很好闻,他把她抱得更紧了。
“你让我不要再去找你,是认真的吗?”
江晴知垂眸,看见他浓密的发顶,怀里的男人声音有点消寂。
“认真的。”
闻言,他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江晴知补充道,“我不想骗你,当时说这句话那一秒,的确是认真的。”
林司遇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心里有说不出的挫败,原来她真的想过要放弃他了。
林司遇抬眼直视着她,问道:“那现在呢?你真的希望我们没有关系了吗?”
江晴知沉默了很久,他接着道:“咱主打一个坦诚以待,只要你说,我就会信,如果你让我以后不再出现,我会答应你。”
他把选择权交给她。
她深呼吸了一口,“我还没有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好。”他轻笑了两声。
只要愿意重新考虑,说明她还没有真正放弃他,他相信,她很快会回来的。
两人借着月光对视数秒。
“再叫我一次好吗?”
他喜欢听她喊babe,恋人间最亲密的称呼。
江晴知学外语的,对西方文化了解得深,有些词语用中文不敢说出口的,用英文反而能坦然说出来。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她轻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说,“my babe,Jeffrey.”
声音柔得不像话。
林司遇相当满意的笑了。
睡到半夜,江晴知被一阵咳嗽声惊醒,猛然起身,恍神原来这是在他家,她睡在他们第一次肌肤之亲后睡的那个房间。
咳嗽声越来越重,她趿拉上拖鞋急急跑过去。
“怎么咳得这么严重?”
她摸着黑过去,半蹲在床边,好一会儿,林司遇慢慢缓过来。
他抬手盖住她的双眼,灯光亮起。
江晴知再睁眼,看见他眸子染了一层雾霭, 薄唇没有什么血色,前额渗出微微的汗,这副样子有点惹人垂怜。
也许女性天生就有一种母爱本能,此刻江晴知的这种本能无疑被生病的他激发了出来。
她把林司遇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很轻很轻,几乎听不见发出声音。
是安抚,是共情。
幼小生病时,佣人刘妈也会这样哄他睡。
他往她怀里蹭了几下,找到个最舒服的位置,然后闭上眼睛肆意享受这一刻的温宁。
幼时每次生病都会做噩梦,是同一个噩梦。
梦中,他一个人在空无人烟的旷野山间走,山上没有树,没有鸟,没有水,也没有人,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除了他自己。
天际暗沉沉,仿佛随时会崩塌在这世间,他往山顶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到顶,山顶有一座桥,横跨到对面的山,他踏上了那座桥,快越到另一座山时,桥却塌了。
他随着桥一起倒下,人却安然无事,回头四周张望,又回到最初出发的地方。
于是他选择重新出发,可是往后的每一次,都在重复上演着第一次的场景,那一步之遥,他怎么也跨不过去。
过不去那一座桥,抵达不了另一座山,陷入了长久的循环当中,那种强烈的绝望与窒息,至今令他记忆犹新。
所以,他那时很害怕生病,因为比起生病,让他更难受更痛苦的是伴随而来的噩梦。
后来长大了一些,他再也没有做过这个噩梦,但时隔多年,今晚却重现了那噩梦。不一样的是,梦里有了她,她在山的另一端,朝他招手。
可一次又一次,他仍然无法抵达她身边。
“我去倒点水给你。”
林司遇抱着她不放手,闷闷的说,“我不用喝水。”
他生病了真的很爱撒娇。
江晴知用商量的口味回他,“我就去一下,很快回来,嗯?”
下楼,她靠在墙上,忍不住哽咽起来,江晴知紧紧捂住嘴,不敢发出声来,浑身颤抖得厉害。
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若可以,宁愿病的那个人是自己。
喜欢一个人,往往会轻而易举地为他落泪。
很快,她收拾好情绪,重新回到房间,让他喝了水早些休息。
林司遇察觉到她眼中的湿雾,她好像很爱笑,也很爱哭,很少有一个人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做到近乎平衡。
她笑起来明媚嫣然,可是一哭,他就束手无策,有一种只要她能开心,什么都不顾了的念头。
林司遇想过,如果她真的放下他了,那他愿意放手。
可是不见得,他能清楚地感受得到,她见到自己那一闪而过难掩的欣喜,像风绿了江南岸,风走了,寸寸青绿,渺渺散烟,处处有风过的迹象。
在乎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伪装不住的,何况她本就不擅长伪装。
第二天, 江晴知正在校对一份资料,弹窗跳出他的信息:想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