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桌上,简达向父亲提到了今天发现的这件“小事”。
简忠皱起眉头,放下筷子道:“东市街?那是三日前才入库的,染坊的掌柜跟我说过,染织的时候可能有点问题……”
“褪色的多不多?”
简达道:“倒是不多,而且这些褪色的布帛都是堆放在角落中,比较零散。”
简忠立马松了口气,再度拿起筷子,道:“没事了,吃饭吃饭。”
“爹,真没事儿啊?”简达问道。
简忠道:“放在角落里的,很明显就是边角料啊,染织的时候顾及不到那么细致,褪色实属正常。”
“你要是还不放心,明日我与你一起去看看,这总行了吧?”
简达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虽然简忠嘴里念叨着没什么大碍,但第二天他还是跟着儿子来到了东市街的仓库,当拿起一块褪色的布帛反复观察后,简忠表示这个情况非常正常,不值得大惊小怪。
就这样,这件事儿被搁置了下来,直到十五天后,简达心血来潮,又一次来到了东市街的仓库。
这就是心思细腻带来的坏处,简达今日之行,看似心血来潮,其实过去这段时间,他的心里一直都埋着一根刺,不明显,可总是冷不丁的冒出来扎他一下。
随着交付的日期越发近,这根刺扎他的频率也越来越多,最终让简达决定,再来看上一眼。
简达跟仓库主管说明来意,对方就带着他来到了最早一批入库布帛的存放处,道:“简达,你就是太谨慎。”
“这个配方可是徐梦茹发明的,徐梦茹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爹是咱们临水织工之王,徐梦茹就是染色之王。”
管事一边絮叨,一边打开了一个锦盒。
“呐,颜色好好的,没有问题。”
简达不言,只是一味的拆盒子。
管事有些恼火,他觉得简达就是来添乱的,这些锦盒拆开容易,包起来是很费事的。回头查了没问题,简达拍拍屁股走人,他还要找人把盒子恢复原样,少不得又要花一笔小钱。
管仓库的油水本来就不多,这笔钱等于是从自己钱袋子里掏,管事的能高兴才怪。
等拆到第八个盒子时,简达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紧跟着就是啪嗒一声,锦盒掉在了地上。
管事不爽的说道:“盒子也是要钱的,你干嘛……我的天,这怎么回事……”
简达狠狠的打了一下自己颤抖的手,道:“马上把人都叫来,全拆了!”
管事连连点头,转身大喊:“所有人都给我过来,把盒子拆了!”
……
这件事儿很快就传到了简忠的耳朵里,然后整个闵青书也知道了。
二人急匆匆的来到了仓库,要亲眼看看褪色的情况。
经过查验后,闵青书发现,褪色的是最初入库的布帛,而最新入库的没有任何影响。
闵青书拿着褪色的布帛,问道:“简叔,你觉得这是存放的问题,还是配方的问题?”
简忠道:“从徐梦茹那儿搞来的配方,我们做过一些微调,在染织出来后,也很多种方式验证过,都没有问题。”
“目前看来,应该是存放上出现了偏差。这批布染织的时候,一直都在下雨,导致仓库非常的潮湿。而这两天天色放晴,湿气蒸腾而上,可能就导致了褪色。”
“现在及时发现,是可以补救的。”
闵青书对简忠还是非常信任的,听他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道:“简叔,这件事儿就交给你来处理了。还有十来天就要交货,这个数额是一定不能少的。”
简忠点头:“少爷放心,我一定做好。”
闵青书走后,简忠下令把所有褪色的布帛全部收集起来,集中销毁。旋即又来到了染坊,跟染工做进一步的交流,看看有没有办法,再把配方改良一下。
事情好似就这么解决了。
可惜好景不长,两天后,一名仓库伙计在清点数量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一个锦盒,里面调出来的布帛,颜色无比斑驳。
伙计当场吓得面无血色,跌跌撞撞的跑去找仓库管事。
仓库管事看到这一幕后,也当场腿软,声音嘶哑的吩咐道:“快去请简忠父子!”
简忠父子火急火燎的来到了仓库,引入眼帘的一幕,让父子二人同时瘫坐在了地上。
褪色的布跟颜色正常的布混在一起,仿佛是一个得了白驳风病的病人。
数月之前,发生在徐氏布行中的一幕,终于也在闵家的布行中,重新上演。
只不过几个月的徐氏布行,最多因为布帛褪色,导致无法竞选皇商。
而现在的闵家,可能要因为布帛褪色,而全家人头不保。
简达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已经吓得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简忠在长久的慌乱之后,终于镇定了一些。
他踉跄着站了起来,用最大的气力冲着仓库的管事大喊。
“马上通知所有染坊。”
“停工!”
“停工!”
……
得到消息时,闵青书正在听雪楼听曲儿,惬意得很。
一名伙计走过来,小声的告诉了他仓库的情况。
闵青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在说什么?”
“简管事下令,所有染坊停工,因为布帛还在褪色。”伙计小心翼翼的说道。
闵青书紧锁眉头:“不可能,简叔说了,褪色的原因是天气导致的,而且褪色的布帛都已经被销毁了,怎么还有呢?”
闵青书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道理很简单,马上就是交货的日期了。
这时候出现褪色,是没有办法补救的。
伙计把仓库那边的情况,一字一句的描述给闵青书听。
闵青书慢慢的站起身来,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双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我不相信,不可能出问题的。”
“不会出问题的。”
“备轿,我去看看。”
去往仓库的路上,闵青书一直在掐自己的胳膊,这是他紧张时候的一种排遣方式。
但以往都管用的手法,今天却失去了效果。
整个左小臂被掐了十几个口子,有些甚至都在往外冒血,心里的紧张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缓解。
为了转移注意力,闵青书掀起了轿子的车帘,想看看外面的风景,但引入眼帘的,恰好就是汤氏布行的商铺。
与徐氏布行联合之后,汤氏布行的生意有了一定起色,但在闵青书看来,汤氏布行这样做,像是一个跳梁小丑。因为谁都看得出来,临水最有前途的布商,是他们闵家。
以往要是跟他人一起看见,闵青书少不得要点评几句,从“客观”的角度分析汤家这种行为愚蠢在什么地方,从而获取旁人的吹捧,享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成就感。
可今天看到汤氏布行,闵青书的心里就只剩下了烦躁。
难不成汤家的眼光这么毒辣,敏锐的洞察到,自家要倒霉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陈浪的徐氏布行,提前设下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