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想赞许离桑勇气可嘉,但一听她从前似乎遇到过很多次,也不知究竟受过多少苦楚,恨不得当场甩自己一巴掌。
转念一想,根据白玉查到的那些信息来看,她自小流落在外,没有倚仗没有背景,能走到今日这样的位置,也不知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回想起最初遇见的时候,自己那般恶劣的态度,免不得心生愧意。
他没回话,离桑便也没再多言,继续回归自己的思绪。
就这么点大的京城,与她交恶的人寥寥无几,并不难想到这次刺杀是谁的手笔。
只是离桑不明白,这么大庭广众的动手,一来有暴露自己的风险,二来闹市之中,成功的机会实在渺茫,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除非,他的目标并不是刺杀本身,而是另有所图……
至于到底图什么,离桑暂时还想不明白。
她转头看向白玉,再看一眼白景安。
寻思着,莫不是跟他二人有关系?
很快,马车便摇摇晃晃到了国医府。
离桑谢过柳琛后,才带着她的百宝盒去了回雪小筑。
她打算跟外祖母一起,打开这个盒子。
三人默契的没有提起今日遇刺的事,以免突惹老人家忧心。
回雪小筑里,几人围在点了暖炉的茶桌前,一个精致的百宝盒端端正正的放在桌面之上。
离桑把钥匙递给老太君,“外祖母,您是这个世上最关心我娘的人,所以应该由您来打开这个盒子。”
白老太君摇了摇头,将钥匙推了回去。
“你娘虽然没能有机会与你见面,但你才是她在这个世上最牵挂,最在意的人,应该由你来开。”
说话间,已然是红了眼眶。
离桑手上动作顿了顿,点了点头。
她将五芒星的坠子嵌合到百宝盒的沟壑之中,轻轻转动。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盒子里的锁弹开。
离桑翻开那个陈旧的百宝盒,将里面的东西展露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古旧的信封。
一封题字:【母亲亲启】
另一封,则没有题字。
离桑将题字的那封信递给了白老太君,自己则打开了另一封。
她有一种直觉,这封信是留给她的。
纸张脆弱泛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离桑小心翼翼取出来,轻呼出一口气,缓缓翻开手札。
【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娘亲已不在人世,但请相信,娘亲对你的爱,从未消逝。】
字体是娟秀的小楷,离桑心中止不住的一颤。
毫无征兆,眼眶便湿润了,泪水模糊瞬间视线。
毫无防备的,一股无名的情感便汹涌的袭来,又酸又涩,堵满了她的胸腔。
她强忍着泪意,继续看下去。
泛黄的信纸上,白落寒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饱含着慈爱与愧疚。
【孩子,很抱歉,娘亲不能陪伴你长大,不能在你身侧保为你遮风挡雨,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清楚。】
【你能看到这封信,应该已经与白家人相认了,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跟他们提出来。】
【他们是娘亲的亲人,便是你的亲人,会代替娘亲爱你。】
【外祖母可能会有些严厉,但她是世上最善良、最疼爱娘亲的人,她会像呵护珍宝一样呵护你。】
【若在京中过得不如意,便随他们回江南吧,那是娘亲的故土,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定能让你觅得一方安宁。】
【孩子,娘亲对不起你,娘亲爱你。】
【——白落寒遗笔】
这里的字迹有些模糊,好像是被什么晕开了,离桑只能勉强辨认。
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信纸上,重叠在那些模糊的地方,离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哭了。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文字,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娘亲曾经的温度。
她的娘亲从未放弃过她,即便身死,也为她找好了退路。
无论她今日是什么样的情形,有这封信在,白家都会护她一世周全。
她现在很想告诉她娘,不凶的,外祖母一点都不凶的。
可这封信的主人已经故去多年,连想同她说上一句话,也成了奢望。
忽明娜摸出帕子,默不作声的给离桑擦了擦眼泪。
离桑这才收敛起情绪,将那封信小心的收好,继而去看白老太君那边。
与离桑不同的是,白老太君手中的信封很厚,取出来的信纸厚厚一叠,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白老太君眼眶泛红,缓慢的翻阅,白玉也在一边跟着看。
但随着慢慢读下去,两人的面色止不住的越来越凝重,直到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才将那一叠纸放下。
不论是白老太君,还是白玉,都是面色发寒。
“怎么了,小姑姑写了什么?”
白景安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却没有人理他。
他伸手想去拿过来瞧瞧,却被白老太君拍在手背上,“别毛手毛脚的,这纸放了十数年,脆得厉害。”
白景安无奈只能缩回手,“表姐,你看看呢?”
离桑自然也有这样的想法,便将目光转向白老太君。
她虽然好奇信上写了什么,但这是她娘留给外祖母的,总得经过外祖母同意。
白老太君稍加思索,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离桑这才取过来,白景安也凑到了她的边上,一同观看。
【母亲,当您看到这封信时,女儿或已不在人世了。】
【女儿不孝,不能在您跟前侍奉,失踪三年,让您劳心伤神,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罪孽深重。】
【但此事并非女儿所愿,实乃迫于无奈……】
后面的内容,讲述的是她当年的遭遇,是如何从灯会上失踪,又是如何离开江南,远赴京城。
当年,白落寒是在灯会上被一群贼人强行掳走的。
她被关起来,拼尽全力逃出去,却受了重伤。
本以为身陷绝境,却受游历至江南的镇南王所救,被带回了镇南王在江南的别院。
养伤期间,镇南王贺庭昱对她关怀备至,本以为自己遇到了贵人,白落寒满心感激。
可渐渐地,白落寒感觉到,他对自己似乎有着别样的情愫。
果不其然,不久后,贺庭昱竟向她提出要迎娶她为妃。
彼时的白落寒也慢慢意识到不对,她在别苑养伤已经好几日了,白家却没有一个人来看她。
那只有一种可能,贺庭昱骗了自己,并没有将自己的消息递送到白家。
她不清楚贺庭昱的目的,只得表现得十分顺从,甚至虚与委蛇的同他演出几分柔情蜜意来,想着一切等她回了白家再说。
可每当白落寒提出要回去,贺庭昱便以她重伤未愈、不宜奔波为由,将她软禁在他的别苑之中。
白落寒是学医的,找机会放倒看管自己的婢女并不困难,可要从这个她从未见过的别苑逃离,却要费些功夫。
所以她并不打算直接逃跑,而是先摸清地形,有了把握再逃离,免得打草惊蛇,让镇南王警惕她。
偶然经过贺庭昱的书房,听他正与下属商议大事,便驻足下来。
那房中二人的谈话,越听越心惊。
原来,她此次遭遇的横祸,全是贺庭昱的阴谋。
他心怀不轨,觊觎白家在江南的雄厚产业与势力,妄图吞并白家,以此为根基,打入京城,谋朝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