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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的雨滴逐渐变得稀疏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收紧。原本密集的雨丝渐渐变得稀薄,像是一场盛大演出的谢幕。雨水不再像之前那样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和屋顶,而是轻轻地滴落下来,发出柔和而清脆的声响。

五军都督府内,江彬坐在签押房内,眉头紧皱,脸色阴沉,满脸都是忧愁和焦虑。他心中暗自思忖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心情愈发沉重。王升就站在一旁,也不出声。

但就这个月江彬和郤永二人争吵就不是十个指头数的了过来的,不仅如此,安边伯许泰竟每每出言相帮郤永,这令江彬非常气愤,觉着许泰拎不清。

江彬见这王升也不出声,说道:“先生,如今我无法在五军都督府内立足了。陛下让我去五军营坐营。”

王升暗骂道:“你像条狗似的胡乱攀咬,得罪了郤永、许泰,如果王守仁再进京,凭借他的弟子,加上陛下的信用,你不死谁死?”

但是面上仍恭敬的说道:“将军,何必苦恼,他们屡屡阻挠,到时候陛下问起来,将军实话实说,陛下岂能不惩治他们?”

江彬点点头,又问道:“那武定侯已经领府事,我还要与他好好交接一番才行。”

王升心中异常恼怒心中腹诽道:“这憨货,什么时候对朝局竟如此迟钝?”

江彬看着王升阴晴不定的表情说道:“王先生不必苦恼,我虽靠边站了,但总算留住了脑袋,这五军都督府如今是藏龙卧虎之地,不说那两个勋贵,就说其他二人,郤永久在边关,熟悉鞑靼,知晓军务;新建伯新晋的勋贵,却是个文官进士出身,朝中同窗好友不知几几,那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更是与他关系要好,我是个什么人?朝中文武百官被我得罪了一遍,就是与我较好的大臣如今边都不围一个。而且那时我连魏国公也不放在眼里,陛下如今重用皇后家的人,我把皇后的妹夫都得罪了,等道新建伯进京,就是我的死期。”

王升闻言心中暗道:“我竟走了眼,想不到他如此通透。”笑道:“我是替将军苦恼,被将军看穿了。”

江彬扔说道:“这两月我如何不想好好办差?陛下许我单独上奏,我在奏本中的事项列举清楚,这实情我岂敢不说清楚。陛下是瞅着我这刀砍不动了,给我准备了磨刀石!”

王升闻言,深深一拜:“今日方识将军。”

不愧是久在皇帝身边的亲信,这脑袋瓜一点也不笨!

江彬说道:“不过嘛,我劝先生,在我这里再待段时间,到时候会试一开,我就放先生走,如何?”

王升说道:“多谢将军。”

没办法,还真需要文人给自己提供文墨!岂不知皇帝陛下都在读书。

王升接着说道:“将军,可趁此机会结好武定侯。”

“这是自然。”江彬说道,“我和他还行。”

二人正在交谈,这时江彬的随从匆匆来到签押房门前道:“老爷,不好了。”

江彬问道:“怎么了?如此慌张。”

那随从说道:“火者亚三在外面坏了事,被,被抓起来了。”

江彬闻言忽然起身说道:“要坏!快,我要进宫。”

王升在一旁闻言,知道这火者亚三是何人。火者亚三是一位来自满剌加的人。其自称是福建人,以阉人身份,漂洋过海去满剌加谋生的。

这等十三年,佛朗机派出使者皮莱资奉佛朗机国王之命出使大明,请求通商。这皮莱资是个心思机灵之人,鉴于前几次的失败,他竟冒充满剌加使者,雇佣了五名明人充当通事,这火者亚三便是其中之一。佛郎机人就是后世的葡萄牙人。

正德十四年,皮莱资等人到达境内,通过火者亚三与这江彬建立了关系,谁不知皇帝陛下求知之欲那么深,为了佛郎机就把火者亚三留在了豹房。火者亚三因为会说葡萄牙语,陛下又喜欢番邦语言,竟渐渐地成为皇帝的新宠臣。

那时陛下有意将其提拔司礼监去,只是魏彬、张永、谷大用皆不愿意,张永大骂江彬,这才作罢。

这火者亚三经常跟随皇帝一起游玩,并且倚仗着这种关系日益嚣张跋扈,见到四夷馆主客主事梁焯时,拒绝按照常规礼仪行礼。梁焯大怒,将他鞭挞一番。

江彬得知后大骂梁焯,且认为梁焯擅自拷打皇帝的人,便下令捉拿梁焯。

当时,梁焯的仆役都已逃散,梁焯也是有种,只剩下他一个人,单骑在街上行走,毫不畏惧,时称他为“舍命主事”。

朝中憎恶江彬及火者亚三品行的人很多,又有朝中重臣帮梁焯求情,因此明武宗并未治梁焯的罪。

江彬一面去宫里一面问随从是怎么回事。那随从道:“自陛下大安,不再去豹房,这火者亚三见此知道大势已去,竟三番五次跑出豹房,时而游逛,时而去找皮莱资,那皮莱资因在京中语言不通,获取消息并不便利,火者亚三竟次次谎称是皇帝派他来的,所要财务供其消费,这‘仆人变主人’,获取钱财就在外面吃酒作乐,结果这会趁雨小了,就又跑了出来,吃了酒,没走好摔倒了反而诬陷他人故意撞他,起了争执,被百姓扭送至顺天府,顺天府尹如何不知他,很快便发了签,将其锁拿。”

江彬一边听,听得是心惊肉跳,一边跑,跑的是气喘吁。如今火者亚三被顺天府尹拿下,这顺天府尹可不是好对付的人!

心中埋怨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随从留在了宫门,自己因上前说道:“都督府佥事江彬求见陛下。”

那军士道:“稍等,容进去禀告。今日不知怎么了,刚刚顺天府也请求陛见,才刚进去了。”

江彬闻言更是焦急万分,如热过的蚂蚁乱走。

不一会儿来一名小太监道:“陛下传你。”江彬就径直进去,又见张宗说,赶忙行礼,张宗说不受,见他如此狼狈,捂着嘴笑着说道:“岂敢受将军的礼,快进去吧。”

待江彬进入宫内,顺天府就站在那里说道:“臣请都督佥事江彬一同治罪。”

江彬闻言那是三魂飞了两魂,气魄走了五魄,跪下说道:“臣罪该万死,特来请罪。”

朱厚照正坐在御座上发愁如何处置此时,闻言江彬的声音道:“你再上前些,那火者亚三有罪,你请什么罪。”

江彬就向前爬了几步,叩头道:“陛下自返宫以后,外面诸事多不能记。这火者亚三是臣引荐,但是他是佛郎机使节皮莱资所雇之人,近日在京师中任意纵性的逛荡,视律法入无物,臣岂能免责。”

朱厚照闻言心中说道:“算你还有用。只是你是被吓傻了吧,自己给自己挖坑。”又看向顺天府,这顺天府府尹姓童,名瑞。是弘治二年举人,弘治三年的进士,初授户部给事中。历任户部左、右给事中、都给事中。

当时陕西左布政使王衡与御史张文、李鸾互相揭发不法事,连宗室、言官前去调查,都纷纷回避,只有他童瑞秉公执法,时人称快。

中官扶安奉驾帖,取太仓银四万两以备内帑费,按照惯例,钱谷出入户科,需要知会,但扶安没有知会,童瑞上疏争之,扶安恳请于明孝宗,中伤童瑞。孝宗有意包庇,童瑞曰:“中官何能为司徒,乃阿违至是耶?”,于是抗疏司徒奉职无状,亟宜罢斥。优诏两宥之,由是童瑞直声益振。

后来补了陕西左参议的缺。又调任长芦运使,兴修盐利,绳治豪猾。

接着改任广西参政,平乐府瑶族、僮族系狱者百余人,童瑞为之伸冤。

再任顺天府尹,皇帝南巡,人人惶扰,童瑞从容应之,京城竟没有发生任何事,人称:“京兆赖以安宁。”

朱厚照知道这是个不好对付的人,江彬也知道,才会如此恐慌,没办法,童府尹的威名太大啦。

朱厚照说道:“童卿以为呢?”

童瑞道:“启奏陛下,火者亚三乃当街寻衅,其罪无他,都督佥事江彬说他是佛郎机使节所雇之人,敢问江佥事,你是如何勾连外蕃的,这勾连外蕃该当何罪?”

江彬闻言唬的那最后一魂二魄也没了,当场要晕死过去。好在强忍一口气说道:“童府尹何苦相逼。”够狠啊,够狠,不愧是久在地方的人,也不愧是和孝宗皇帝陛下硬刚的人,更不愧你做顺天府尹,勋贵老老实实不敢在京城违法,人称“童青天”的童瑞!这是要自己的命!

童瑞冷笑道:“你犯法,我怎么相逼?真是天大的笑话。”接着对朱厚照道:“陛下,臣请免去江彬所有官职、差遣、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仔细审问,定罪。”

朱厚照也颇为无奈,但是江彬留着比杀了好,想了片刻说道:“非江彬勾连,是朕命他这样的。”

童瑞吃惊地说道:“陛下,外蕃进京自有礼部所管,陛下何必这样?”

朱厚照说道:“朕知道,此朕之过。”

江彬早已被吓的浑身打摆子,一个不留神竟趴在了地上,官帽也掉了下来,哭着说道:“臣罪该万死,办事不力,乃有今日。”

童瑞见此心中颇为不忍,但是转念一想江彬以前的恶行,又忍不住厌恶起来,心中叹道:“可怜、可恨。”

朱厚照闻言道:“江卿随朕数年,真不知朕是何等秉性?”

江彬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话,仍是哭哭啼啼。

朱厚照正要发火,童瑞却喊道:“一大男人家,在此哭哭啼啼做妇人状,御前失仪,臣奏请处置江彬。”

朱厚照闻言只得说道:“童卿言之有理,本来要廷杖,考虑他还要去五军营办差,罚俸半年吧。”

童瑞见朱厚照一而再,再而三包庇江彬说道:“启奏陛下,赏罚不明,此举恐非害了臣子,而是会害了君王。”

朱厚照笑道:“朕知道了。不过这火者亚三就交于童卿治罪,朕不干涉。”

童瑞闻言心中腹诽道:“可不是,他犯的又不是死罪!”

朱厚照自知依据《大明律》,以手足殴人,不成伤者,笞二十;成伤及以他物殴人,不成伤者,笞三十;成伤者,笞四十;火者亚三顶多被被处以笞刑,要不了性命。

童瑞见此便行礼告退,待童瑞出去后,朱厚照训斥江彬道:“你一个将军在这里哭哭啼啼,被文官看不起,朕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不赶紧收拾一下。”

江彬便爬了起来,将衣帽齐整。

朱厚照又说道:“亏你还是在朕身边久经历练,沙场里待过的将军,知道为何要你去五军营吗?你日夜钻营,本事都荒废了,你过去把兵练起来,这次你主管一营,再办不好差,你那家中过了北斗的钱财,陈仓里的米山,朕都给你充公了去!”

江彬闻言赶紧躬身说道:“臣知道了。”

朱厚照又问道:“兵你总会练吧?”

江彬答道:“会,臣会。”

朱厚照说道:“你江都督以前多威风,倚着朕对你的宠信,外官进京就要图人家东西,因而对你多有怨言,知你是朕的人,遂动不得了。别人一旦不给,你就寻思千方百计,也要谋得。有道是‘自古船多不碍路’,你何必屡屡招惹?这些官员历来远招近揖,投辖攀辕,结二三者,相互交织,盘庚错杂,就是朕处理他们尚且顾虑,你倒好,一点后路也不要。”

江彬说道:“臣知错了。”

朱厚照又安慰道:“不过嘛,朕也就欣赏你的这点,凡事不留后路,你去好好练兵,把兵带好。将来你的冠带家私还都是你的,你的功勋也是你的,谁都带不走。”

江彬本想再哭一下,但是忍住了,只是说道:“臣知道了。”

朱厚照便摆摆手让其退下了。

待江彬走远,张宗说看着心中骂道:“真如落汤了的公鸡,丧家之犬,你也有今日。”忽觉后背一凉,看见朱厚照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不过不是在看他,心中又骂道:“鬼似的,吓死你爷..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