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
“你懂什么?”
“士农工商,太祖钦定,依着你的意思,我大明朝天子帝王的丰功伟业,还要靠着商贾们来完成吗?”
“难不成,日后还要将商贾放在工农前面吗?”
“这些时间,你在读什么书……能够让你得出这个结论来……”
果不其然,海瑞变脸了。
孙承宗又得到了一番训斥。
虽然得了训斥,可孙承宗还是恭敬回话。
“岳父大人,小婿最近在读左传……”
海瑞一听孙承宗说在读左传,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左氏春秋传,是为春秋做注解的一部史书,与公羊传,谷梁传合称“春秋三传”。
“左传?我且问你,是其中哪一节哪一段让你得出这般离经叛道的结论,竟觉得商贾能与工农相提并论,甚至关乎天子帝王的丰功伟业?”
孙承宗不慌不忙,恭敬地欠身行礼,而后沉稳说道:“岳父大人容禀,小婿读左传,其中‘郑商人弦高犒师’一事,令小婿感触颇深……”
“郑国商人弦高,偶遇秦国来袭之师,他虽一介商贾,却心怀家国。以十二头牛犒劳秦军,假称郑国早已知晓秦军来袭,做好防备,以此智计退秦师,保全了郑国,此一事,足见商贾虽处末流,却也能在关键时刻,凭借其独特的能力,为国家社稷立下大功。”
海瑞面色稍缓,但仍一脸严肃,冷哼一声道:“一个弦高,不过是个例,怎能以偏概全……”
孙承宗接着说道:“岳父大人,还有‘卫文公大布之衣’的典故。卫文公复国后,重视百工,发展商业,与四方通商,短短数年,卫国国力大增。可见,商业并非毫无用处,只要善加引导,与农工相辅相成,便能助力国家兴盛……”
“再者,左传中记载各国往来,贸易互通,实乃常态。这说明商贾在国与国之间的交流、发展中,确实有用啊……”
“小婿所说,可没有半点想要将商贾放在农工之前啊……只是,只是相辅相成罢了……”
听完孙承宗的话后,海瑞的气也消了些:“你所言虽有些道理,但商贾逐利,向来奸诈,不可不防。经略西域,首要还是保我大明疆土,护我百姓安宁,切不可本末倒置……”
孙承宗连忙应道:“岳父大人教诲的是,小婿定当铭记……”
这是嘴上说的,实际上孙承宗心里面还有一个疑惑,保境安民、重视农工跟做生意,有冲突吗?
应该是没有冲突吧……
不管有没有冲突,在自家老丈人面前,都不能再说了。
虽然海瑞很生气,但他也多少听进去一些。
这个时候的海瑞,已与数十年前的海瑞有了些许的变化,这种变化,他自己也知道,但他不承认……
这边海瑞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而宫里面,朱翊钧做足功课,用完午膳后,便前往了坤宁宫看望皇后。
皇长公主朱云舒已经可以健步如飞了,马上两岁,见到朱翊钧,都是一个劲的要抱抱,举高高……
当然,这个时候的朱翊钧对长公主那可是真好,老朱家的大宝贝疙瘩,一有闲工夫,便来到坤宁宫陪着她玩会。
暖阳透过雕花窗棂,将细碎的光影洒落在坤宁宫的金砖地面上。
朱翊钧大步走进内室,一眼便瞧见摇篮里安稳熟睡的儿子,小脸上带着婴儿特有的奶膘,粉嫩的小嘴时不时咂巴几下,睡得正香。
他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柔情,却也只是匆匆一瞥,便被不远处的小身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云舒。”朱翊钧轻声呼唤。
朱云舒闻声,像只欢快的小鹿蹦跳着跑来,今日她身着一袭浅粉色绣着百鸟朝凤图案的锦缎宫裙,裙摆处还坠着小巧的金铃铛,每走一步,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头上梳着双丫髻,插着两支镶嵌红宝石的金簪,那红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她白皙的脸蛋愈发粉嫩可爱 。
眉眼弯弯,恰似春日里最明媚的暖阳,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朱翊钧一把将朱云舒抱起来,举得高高的,朱云舒兴奋地尖叫,挥舞着肉嘟嘟的小手,银铃般的笑声瞬间充满整个房间:“父皇,父皇,再举高些……”
朱翊钧爽朗地大笑,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似乎在轻轻颤动:“朕的云舒都快摸到房梁啦!”
朱云舒一直咯咯咯笑……笑得朱翊钧心都要化了。
皇后林素微头上裹着一条轻柔的素色丝帕,用以避寒保暖……
她身着宽松的寝衣,半靠在床头,看着皇帝与女儿逗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满是幸福与温柔。
暖煦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为她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整个人都透着初为人母的慈爱与满足……
而躺在摇篮中刚出生的皇子,在睡梦中,却是不停的皱了皱眉头,想来,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跟自己父亲的玩闹,让小小家伙这个睡眠受到了影响……
“陛下,别累着您,将云舒放下吧。”林素微轻声说道。
“皇后,你难道不知道吗,朕在西苑可是拉得动强弓呢,抱着自己的女儿,怎么会感觉到累呢……”
朱翊钧笑着将朱云舒轻轻放在床边,自己紧挨着皇后坐下,拉过皇后的手,柔声道:“皇后,你瞧云舒又长高了些,这小机灵鬼,一天比一天活泼。”
皇后林素微笑着点头,看向女儿的目光满是宠溺:“云舒就爱缠着陛下,整日念叨着父皇怎么还不来。”
朱云舒窝在父母中间,小手拉着朱翊钧的衣袖,撒娇道:“父皇以后要天天陪云舒玩。”
朱翊钧刮了刮她的鼻子,连连应下:“好好好,父皇天天来陪朕的云舒。”
一家三口正温馨地说着话,酣睡的皇子被吵醒,小嘴一撇,发出“咿咿呀呀”的哼唧声。
“咿咿呀呀”的哼唧声后,就是哭声了。
听到哭声,朱翊钧赶忙起身,走到摇篮旁,一旁颇有风韵的奶娘赶忙将皇子抱了起来。
“朕的小皇子,睡得好好的怎么就醒啦。”
抱着孩子的奶娘心中暗道:“你儿子不是被你跟你姑娘吵醒的吗……”
就在这时,冯保走进内室:“陛下,海瑞海大人到宫门口了”
朱翊钧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回头看向皇后,又看到了揪着自己衣角的朱云舒。
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云舒啊,父皇带着你去朕的老师,想不想去啊。”
朱云舒闻言,没有立即回话,只是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小家伙肯定想去,又怕回来,被母亲训责,委屈巴巴的……
“陛下,云舒调皮,陛下与海大人是商议国事,她跟着去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就这么定了。”朱翊钧说话间,便将朱云舒又重新抱起来……
而再次进入父皇怀抱的朱云舒,很乖巧,想要表现出一副,我不想去,父皇非要让我去的感觉来,可眉宇间的神色,却是告诉了自己母亲,她现在非常开心,非常乐意跟着自己父皇出去玩。
“云舒跟着父皇,可别淘气……”
“是,母后……”
而后,朱翊钧便抱着朱云舒,带着一众随从,前往乾清宫。
朱翊钧将朱云舒小心翼翼地放在龙椅上,还拿了几个软垫垫在她身后,笑着说:“云舒乖乖坐在这……”
“父皇,母后对云舒说了,不能坐在这里,要不然的话,就不让我再来父皇这里了。”
听完自家女儿的话后,朱翊钧也才察觉到了自己办事不妥,这见的可是海瑞啊,自己这个皇帝也要收敛一点。
当下,他看向陈矩,而陈矩也立马授意,搬过来了一张椅子,随后,将龙椅上增添铺设的软垫,都放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