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三人面面相觑。
林城没气吐血已是身体素质极好。
正伤感姐姐抛弃自己的林清宓敷衍地安慰爸爸,“别气。”
此话一出,林城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火气直冲脑门,嗡嗡作响,还维持个鬼形象,他破口大骂:
“这就走了?我怎么知道家在哪?我要知道我还在这跟她耗?我时间很宝贵的好不好,这些浪费的时间我可以创造多少价值,我!”
声音戛然而止,他意识到一个关键点。
林清宓小小的脑袋自动把“抑扬顿挫”的怒吼转化成不含感情的机械音。
“什么?爸爸,你不知道妈妈住哪?”
林城心虚地摸摸鼻子,抬头望天,不敢直视林清宓亮晶晶的眼神。
还是亮、惊、惊更为妥当。
这半天过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
他正思考要不要打电话给云舒再问一下,让她过来接,或者是让林清宓跟着导航走,他放心。
哦,云汐知的路痴随爹。
“跟我走吧。”
两双眼睛直溜溜盯齐桉竹,他说什么?
林清宓大大的疑惑,“哥哥,我们说的是姐姐家欸。”
林城反应过来,又反应太过来,“你给汐知灌了什么迷魂汤?”
给我个牌子,我好好找机会复合。
齐桉竹摇摇头,走在前面。
“成熟稳重”的成功人士林城做事讲究到极致,誓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你说!”
于是,林城一路追问,齐桉竹一路解释。林清宓左手被爸爸牵着,右手被齐桉竹牵着,心里想着姐姐。
夕阳将三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一身轻的云汐知蹦蹦跳跳回家,路上遇到几个熟人邻居,笑眯眯和她打招呼,还塞给她几颗糖。
“谢谢爷爷奶奶!”
“谢谢叔叔阿姨!”
一路道谢的她完全没想过林姓两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家在哪呢?就算不知道,不还可以问吗?多大人了,需要读初中的她操心。
于是,到家后,她看到云舒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妈妈!”
云舒往她身后一看,再往门口一看,空无一人。
“你没把你爸从派出所带过来吗?”
云汐知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不会自己走吗?”
云舒明白过来,长叹气,“他是个路痴。”
有其父,必有其女。
两个做事不靠谱的人在一起只会更不靠谱,她放心太早了。
云汐知傻眼,“那咋办?”
云舒让她拿手机打视频通话问一下,顺便看下他到哪,云汐知马上执行。
点开微信,她抬头不好意思地笑,“妈,我爸微信名叫啥来着?”
云舒一顿,擦了擦洗完菜湿漉漉的手,微笑着道出让云汐知大惊失色的答案。
“某成功人士林。”
云汐知一手遮眼,原来,她和他的梁子,老早就结下了。
一接通,云汐知飞快地把手机怼云舒面前,云舒接过后,她犹如脱缰之马,奔到沙发。奔跑速度之快,沙发弹性之大,她可以蹦上天花板。
听不到,她什么也听不到。
几分钟后,云舒叫她时,她还缩在沙发里装聋作哑。
云舒无奈,把她拎起,劝说她,要是还想挽救岌岌可危的父女关系,最好现在诚心诚意到楼下去迎接他们。
蹿到楼下立正站好的云汐知思考:这不是找得到地方嘛。
林城挂断通话后,看到齐桉竹拐进巷子,在楼下站着。他终于松口气,还好,他不知道在几楼。
他走过去,看到消失几分钟、正对自己笑得狗腿的云汐知,语气不善,“哟,这小姑娘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云汐知像古代卑躬屈膝给娘娘搭手的大内总管,“爹,我是你女儿。”
林城像是远离病毒样躲开她,“可别,得谢谢您,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去派出所呢。”
云汐知求助齐桉竹,对方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云汐知低头,求助林清宓,“娃娃,帮帮姐姐”。
板着脸,心想说啥也要拒绝的林清宓嘴比脑快,“好的,姐姐。”
话出口后,她为自己找补,姐姐一有困难第一时间想到自己,说明自己在她心里还是很重要的。
她现在还不高,板着脸时也没抬头,并不知道其实姐姐最开始求助的是齐桉竹。
就算知道,懂事的她学会自己安慰自己: 先问哥哥只是出于礼貌,其实姐姐还是念着她的。再说,最终能帮姐姐的,不还是这个乖巧的她嘛。
于是,林清宓举手拽了拽爸爸,为了姐姐平生第一次对父亲撒娇,“爸爸,你不想快点见到妈妈吗?我想欸。”
也不知道林城在意的是哪句话,反正他闻言问清具体位置后,步履匆匆。
林清宓小跑着跟上,还回头邀功似的对云汐知眨眨眼。
云汐知竖了个大拇指,“娃娃,厉害。”
林清宓得到回应,头上的小揪揪仿佛感知到小主人的开心,一左一右晃动。
云汐知捂住胸口,妹妹好可爱。
她承认,之前对小孩子的印象着实刻薄了。
平复一下被可爱的妹妹暴击的心脏,她转头,对齐桉竹露出一张苦瓜脸,“齐桉竹,消息给我看下呗?”
齐桉竹打开手机,把聊天记录翻开后递给她,眼见她一系列神态变化。
放大照片时,有节奏地连连点头。
她先是端详了左边的夫妻,得出结论,季叔叔果然是盯妻狂魔。
再看右边,在季淮拍摄角度下,林城的脸清晰度超高,但云舒的脸不甚清晰。应该是在客厅拍的,灯光映射到照片上,刚好把云舒挡住。
她有点失望,还想看看年轻时的妈妈是什么样的,家里可没几张照片。
她又点开班群,直呼“六六六”,全是笑话她的。
开始是视死如归地睁眼看。
随后目瞪口呆。
再是火冒三丈。
最终一切灰飞烟灭。
她整个人蜷缩在墙角,还理智地找了一块干净的白墙,额头一下一下轻轻撞击墙壁,还喃喃自语:“完了,我的面子,我的里子,全没了,我要癫了。”
为应证“癫”字,她没控制好力道,身体后仰,再猛地向前撞击。
她以为自己必撞出一个大红包,闭上眼,接受命运的制裁。
离墙还有一段距离,她感觉有一股温热的力量抵住自己的额头,但因为冲击力太大,自己还是撞到墙了。
“你没事吧?”
“没事吧?”
两人同时发声。
云汐知汗颜,有齐桉竹的手心护着,她啥事没有,顶多体验了一把从绝境逃生的刺激。但替自己分担痛苦的齐桉竹,可就有事了。
她赶紧把他的手从墙上拿下来,果不其然,手背已经红了,在冷白的手上显得特别触目惊心。她尴尬一笑,“我给你揉揉。”
不等回应,她双手把齐桉竹的手包起来,揉揉通红的地方。
不停唾弃自己:“你看你,干啥啥不行,惹事第一名。”
齐桉竹本欲婉拒她的补救措施,被她一打岔,也没了声息。
他想说,他可以自己揉的。
但云汐知唾弃自己也喜欢翻旧账,已经说到小时候做的糗事了。
他怕再不打断,她会无意中把自己的老底全揭光,然后陷入新一轮的自责中。
“班长。”
两个字被拖得老长,倒像是情人间的呢喃,温柔旖旎。
云汐知只听出,他的嗓音里,透露出一股无奈和纵容。
她一惊,自己的反应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面对家长时的。
齐家长的情绪十分稳定。
云汐知洗耳恭听。
“班长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想要保护自己。这只是个意外,在它发生之前,没有人能预测准确从而规避风险。你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啊。试错了,无非丢一个脸。但要是不这样做,若真是坏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还要夸赞你,遇事临危不惧,机智聪慧,保护好了我……我们六班的‘云城之光’。”
云汐知双手捂脸,声音闷闷的,从指缝间传出来,满满的挫败感溢出,“齐桉竹,你怎么这样啊。”
“你应该骂我冷血,连爸爸也不认识。”
然后吃软不吃硬的我就会一脸倔强,左耳进右耳出,听不下去。
“你应该笑我神经过敏。”
然后死要面子却老丢脸的我就会把自己缩进龟壳,很久很久以后,没有人嘲笑我了,我才探头出来。
“你这样,会让我膨胀的。”
会觉得自己很好很好,但是,我一点也不好啊。
齐桉竹没有说话,无甚表情,但耳朵尖蔓延出一层粉红,艳若云霞。
“哎,怎么不理我!”
云汐知不能接受刚刚还开导自己的人突然冷落自己,把手放下后,看到眼神闪躲的齐桉竹,一脸埋怨。
心里却后悔说出口的话了。
完了,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人,一旦想与人交好,就会不断试探对方对自己的容忍度,惹恼人之后,会伤心一段时间,然后,再与对方一起玩时,就会时刻注意,不要触及对方的底线。
她有一次和同学去宠物店时,听到有一个店员这么介绍自己的猫。刚领回家,它会爬上沙发,如果主人没有反对,它会把这里划为自己的地盘;如果主人把它打下去,它会注意,以后就再也不会爬上沙发了。
她不就是这样的吗?
陷入自己情绪中的云汐知突然感觉手中有什么东西在抽动,她下意识抓住,定睛一看,吓得几近倒地。
齐桉竹的手怎么还在这儿,还被自己握得紧紧的。
她一幕幕回忆,她在给他揉手,他说话,她听的时候把揉手的动作停下,然后捂脸的时候,其实齐桉竹的手也附在自己脸上,她是一点也没注意脸上有三只手啊!
齐桉竹脾气真好。
别人要这样对自己,她保准来一套组合拳加话术攻击。
齐桉竹不会这样对自己吧?
她怂了,双手举过头顶作投降状,待齐桉竹收回手后,抱头鼠窜,求饶:“我知道错了,别打我!”
“班长。”
齐桉竹无奈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
她不听,这肯定是发飙的前兆。
“没有不理你,不要难过,你就是很好很好,大可以,膨胀。”
哎,这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都这个时候了,齐桉竹还记得回答之前的问题。
完了,她突然发现,齐桉竹对她,容忍度超高的,这简直是她交友生涯中可以记入里程碑的重大突破。
她还想说什么,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