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程晓冉（奶奶）—3
家里只有我跟焦旭相依为命，顺道打理着棉纺厂，因着每年都给当地政府上供，倒是没什么人来找茬，我也为了不招人注意，连旗袍都束之高阁，
平日里在外行走时，都会选择宽大些的衣物，虽然我已经三十几岁了，但自信还是有几分风韵的，尤其这段时间街上越来越乱，经常能看见小日本在大街上追着年轻的女人跑，真真是令人作呕。
一日因为棉纺厂的事情回家稍晚些，我感觉好像被人盯上，走到一个小弄堂时，被人从后面勾住脖子，当时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在多年的经历还是让我保有一丝清明，我把手伸进手包里，掏出一把精致的手枪，从左边腋下向后开了一枪，好在消音器一直装在枪口上，动静不大。
那人痛的松了手，我回身看那衣服就知道又是王八蛋，他腰上还有一把武士刀挂着，好悬啊，多亏没把我一个女子放在眼里，这才起了轻视之心，若是他足够警惕，我还真没有还手余地，
心惊之余，我颤抖着手在他头上又补了一枪，四处看看，确认周边没有人迹，连忙把枪放进手包，检查了下四周没有我的东西遗留，就仓惶离开，
回到家，整颗心还在急剧跳动，这一夜，我失眠了，第二天一早起床，我就去了租界，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一套不起眼的小院子，带着儿子搬了进去。
棉纺厂女工居多，现在也太不安全了，现在的生意确实也不太好做，我盘了下手里的钱，苟几年应该不成问题，去工厂把之前接的订单安排人发出去，将仓库里些许库存盘点锁好后，给工人们补发了三个月工资，暂时将棉纺厂关掉了。
可能是我运气好，搬家速度快，等那片区域因为出了事被盘查的时候我已经进了租界，逃过一劫。
剩下的日子我安心待在家里，不怎么和邻里打交道，有时出门买菜，遇到邻里邻居，我都以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只要安心带着儿子过活的说法给打发了，毕竟，万青当初可是死遁，说是寡妇也没啥错。
我就这样苟着，终于熬到了抗战胜利的到来，难得精神放松了些许，正好焦旭的年纪也到了，该把人生大事提起来了，他爹还在生死线上忙着，也不能因为他而耽误儿子终身，
除了妻子人选是焦旭自己的意思、婚期、婚礼一系列的事情都是我一手操办，儿媳妇是医院的护士，工作不错，人也知书达理，看样子不难相处。
不过就算好相处我也没打算跟他们小夫妻一起住，毕竟新婚，蜜里调油的，家里有个妈妈总是晃来逛去的成什么样子，小夫妻俩感情好，看着扎心，感情不好，我跟着犯愁，何苦来哉。
办完婚礼，就把俩人赶去了在租界置办的小院子独立生活，我则回到了以前的住所，自己在家确实无所事事，就去棉纺厂把招工启事贴在大门外，准备开工。
三年前离开的工人回来了大半，都是老人，上手很快，原本以为日子很快就能平稳下来，却不曾想内战又开始了，好在他们怎么打也不至于盯着老百姓祸害，我还能偏安一隅。
第二年大孙子何志成出生，我去看了看，孩子胖乎乎的很不错，不过有儿媳妇娘家妈妈照顾，也用不上我，我也没想着争啥，给小两口补贴了些银钱，就忙着商铺和棉纺厂了。
四八年底，国党已经实现战败趋势，马上就要过新年了，我回扬市扫墓顺便跟大哥一家一起过年，从抗战胜利后，我们母子俩几乎每年都是去大哥家过年，
但是从焦旭结婚之后，就变成了我自己过去，小夫妻俩回丈母娘家去过也挺好，大家都不孤单，原本崔家也是邀请我一起过去的，但我一个独居女人可不好去亲家过年，毕竟好说不好听嘛。
但今年注定不同，我跟大哥扫墓归来就发现他一直眉头紧锁，我疑惑，出声询问，大哥纠结了一会儿，到底是开了口：“小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台岛？”
我怔愣住了，疑惑：“大哥，平白无故的，为啥要远走？父母还葬在这里，咱们的根也在这里，抗战胜利了，现在内战打的再凶，对咱们也没多大影响，为啥要走？”
大哥叹息：“国党形式不太好，我这些年给国党提供了不少物资和金钱援助，前段时间有政府官员私下来找我，话里话外间说是先派一批人去台岛探路，我做生意虽说不是很厉害，但他们觉得我还算忠心，想着带着我，我……”
“你是担心万一共党胜利了会跟你秋后算账？”我了解大哥的担忧。
大哥点头：“不是我小人之心，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在咱们这个地界儿跟国党联系紧密是众所周知的，你也差不多，都是在国党内部挂了号的，万一将来被有心人翻出来，不死也得脱层皮，还不如先退，静待日后。”
“主枝那边呢，有什么消息？他们跟国党关系不也不错，会不会也跟着走？”我还是最惦记那边，当初在大哥手里挖走了机械厂，现在想来我还气不平呢。
大哥摇头：“他们的骨头太软，抗战时期就在日军和国党之间来回摇摆，就算捐出全部身家，人家也看不上墙头草，再者，这些年那边也没出现有能力的，都是再啃老本儿，没威胁。”
我点点头：“那就行，至少不能让他们给你添堵，不过我不打算走，不说父母二哥还在这边，就说以后吧，不管是谁当政，我都不怕，
前些年明面上支援了国党不少物资，私下里也偷偷给共党筹备过药品和钱财，两方都没得罪，就算要秋后算账，给他们提供物资的账本儿我可还留着呢，
但凡他们要点儿脸，都不会把我怎么样，不过大哥你要是走了，以后，还能回来了吗？”
大哥摇摇头：“不知道，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只要你心里有成算就好，万一以后遇到难事了，台岛那边有我，也算是你的后路。”
我笑着点头：“嗯，要是你在那边过的不顺心，就回来，这边还有妹妹在，总不会饿着你。”
大哥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揉揉我的头发：“好，等过完年我就去找他们，等确定了具体时间就收拾，能处理掉的资产我都带走，短时间处理不掉的就留给你，焦旭年纪也不小了，可以过来试着接手，省得你两头跑。”
“穷家富路，哥，之前你埋在那两个院子的东西咱们这几天就去挖出来，你都带上，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手里有钱心不慌。”我忽然间想到还有这笔暗财呢。
大哥摇头：“这是哥留给你的，你放心，我带的不少，不会穷着的。”
我还是不放心：“你不在政界，也没有几个有本事的至交好友，没有人情帮衬只能靠钱砸，多带些总归是有备无患，听我的，都带着，等我年后回海市，把手里的钱收拢下，都拿给你，我守家带地的，怎么都比你轻松。”
大哥拗不过我，过完年去确认了出发时日在二月底，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找了一天大哥把在这边看家的老人给打发到乡下帮忙收账，趁着家里没人，我们兄妹俩趁着夜色去干活儿。
俩人挖了好半天才挖到东西，抬出来一口大木箱子，还挺沉，我好奇的打开，哇哦，金银两色真是好看的紧，我满眼的星星：“大哥，你能攒下这么多，真厉害，另一个宅子不会也是这老些吧？”
大哥淡定的盖上箱子，拿起铁锹填土：“那边的不是金银，是些玉器首饰和字画，嗯，还有一小盒子银元，不过那些东西不好拿，也不好变现，我就不带走了，藏得位置跟这边是一样的，等以后你有需要了，再去挖出来。”
我想了想，觉得大哥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也就随他了，等把土填好，又把之前摆在这边的水缸给挪了回来，盖住了翻土的位置，这才把木箱抬到门外停的轿车后备箱里，连夜离开。
第二天，我就回了海市，把手里能调出来的钱都换成了小金鱼，凑了一个手拎的皮箱，叫上焦旭，跟我一起回了扬市。
我把这一小皮箱的金鱼给了大哥，大哥原本不要，但我坚持给，最后，以我收下另一个宅子里的东西为筹码，他才收了这个皮箱，之后就带着焦旭把他来不及处理的产业都过户到了我的名下。
回海市的路上，焦旭几次偷瞄我，都给我看乐了：“你想说啥就说，偷偷摸摸的做贼呢。”
“妈，大舅舅这是要逃？”
“你这孩子咋说话呢？他这叫撤离，眼看着国党形势不好，能有退路当然要先走，要是晚了，万一走不掉，那不得悔到肠子都青了。”我没好气的说。
“那咱们为啥不跟大舅舅一起？你就不怕被秋后算账？”焦旭还是挺担心的。
“我们不怕，当初咱家是做了两手准备，在抗战的时候我两边可都给过支援，那时候想的简单，觉得都是打鬼子，我有就给了，没想到还成了咱们的退路。”我还是有些庆幸的，好在当初自己足够大方，现下倒是能不慌乱。
何焦旭凑近我，悄声问：“是不是我爸和大哥也在？他们才是你的底气？”
我笑着看向他，说了一句：“你猜？”
后面，大哥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包括离开的时候，我们都知道，这时候联系的越少才是最大的保护。
我继续安安心心的留在海市，焦旭则去了扬市接手那边的产业管理，顺带着能变卖的就卖掉，毕竟他经商天赋也不太高，崔红茹也让家里运作了下，调到了扬市的医院，
一家三口都去了扬市，不用分隔两地，他们住的就是那套还没有挖出藏宝的宅子，原本住在里面的老人也被我安排到了另一套里，两个老人正好也是个伴儿。
内战结束，何万青带着何焦晟还有他的媳妇儿、六岁的儿子回来了，离家十五六年，虽说中间回来过两次，但若是我心态不够强大，估计早就崩溃了。
再次相见，没有想象中的什么执手相看泪眼，只有淡淡的疏离感，看着我淡漠的表情，反倒是万青泪眼婆娑，我不知道他是想念我，想念家还是在外吃了太多的苦，终归是我理解不了他，他也未必能感受到我的不容易。
我也已经四十几岁了，早就过了情情爱爱的年纪，淡定的把人迎进屋里，询问了几句儿媳妇和孙子的情况，就带着儿媳妇进厨房准备餐食了。
多年独自生活，我已经是全能选手了，家里家外一把抓，说实话，丈夫对我而言早就没什么实际意义了，不过看在他在新政权里职位还不错，护住我们这个家应该没问题，我也能哄哄他。
果然，男人确实是要哄的，我只是说了几句心疼的话，他就觉得我们回到了年轻那会儿，嗯，还挺好忽悠，看样子，这些年我的演技提升了不少，哎，生活不易，全靠演技啊。
生活好像进入了平和时期，我带着他们去了扬市，拜祭了父母，顺带看看焦旭一家子，焦晟在部队已经站稳了脚，父子俩以为我们都在海市，所以申请驻扎的部队也是海市的，也挺好，至少离家近嘛。
扬市这边的产业被焦旭变卖的也差不多了，时局不明朗，谁知道新政权到底会出什么幺蛾子，面儿上的东西越少越好，新社会了，以前的政府职位都会有变动，
我让万青想想办法，给焦旭安排个安稳的位置，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转头就给万青丢进了部队，嗯，还是有好处的，除了训练辛苦些外，生命安全倒是有保障，我看他乐在其中，也就懒得插手了。
我跟万青住在一起，之前焦旭夫妻俩的房子现在给焦晟一家子住，我也落得清净，不过这孩子对我还是依恋的，有时间总会回来看看，我当然也不会亏待他，好孩子我都是很疼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