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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煊长驱直入,一进去就发觉这安府规模极大,哪里是郡公府的规制,比之洛阳城中巨富的河间王府都不差什么了。

安吉被管家匆匆喊过来,满腹怒气,和元煊打了个照面,却吓了一跳。

“长公主?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等着看你们安家人犯浑送死吗?”元煊这话说得极重。

安吉心头一跳,只能赔笑,“您这说什么呢?是,太后让您来的?”

管家转头看了一眼那跟在身后的门房,直使眼色。

他们离京的时候长公主还是个弃子,安吉倒也没把她当回事,并不行礼,只责怪地看了一眼门房。

元煊冷冷瞧着他的作态,“你们安家如今是土皇帝当上瘾了,打量着奚安邦这个刺史和你们一条战线上,平原王带着御史和穆望来也不当回事,是觉得你们养的那些兵打得过州郡兵?”

安吉心中咯噔一下,犹自假笑,“殿下此话从何说起?”

“猪油蒙了心的混账,我看你是想连太后都反了!”

元煊扫了一眼身后的侍卫,那两人上去就将管家按了。

“我实话告诉你,太后叫我来暗中查你们安奚两家私造兵甲意欲谋反之事,这是密旨。”元煊从袖中取出太后给的旨意,却也没让安吉接了,“如今因着你们,太后在朝处处受制,你们倒是逍遥快活。”

元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见安吉眼珠还在乱转,想来是没放在心上,知道这人是救不了了,再没留余地,“你们当奚安邦是个铁板?也不看看来的是谁!老开国侯见着平原王还要问句好呢。”

“我且问你,这几日你和奚刺史通过信吗?你们说好了接下来如何抵挡吗?前日平原王宴请奚安邦,可不是穆望那个愣头青。”

安吉终于知道不好,连忙躬身,“殿下息怒,还请殿下入内详谈。”

元煊没给他留脸,“把涉了事的安家人都叫来,别叫我说第二次。”

“反正如今州郡兵可不向着你们了,别乱打主意,你也知道持节者不能杀,他穆望持节,我亦持着假黄钺,不管你还是奚安邦,我都杀得。”

“若你要反,尽管从我这里开刀试试!”

安吉心头大乱,没想到长公主不止奉了太后之命,还握着实权。

他的两条后路倚仗,不管是奚安邦还是自己的兵都被长公主三言两语点出来,脸唰地白了。

安家的确富丽堂皇,元煊冷眼瞧着,每一处陈设都是珍品。

她坐在上首,垂着眼睛,等着人陆续过来。

安家人大多傲慢,元煊坐在上头,进来的无一人行大礼的,只看向了安吉。

元煊一瞧便知道没了安国公的约束,这一家子就都烂了。

难怪穆望会说当年指婚,如果不是他,就是太后的那个混账侄子,两相比起来,还不如是穆望。

这样的富贵窝里,出个飞鹰走狗的纨绔是最寻常不过的。

太后两次临朝称制,把安家人都养成了骄奢淫逸的性子,本就是泾州世家大族,刺史都是他们的人,也没把皇家放在眼里。

元煊把原先教他们断尾求生的主意放了放,另开始想如何跟太后交代。

“殿下,太后到底带了什么话,还请您直说。”

安吉见人齐了,终于开口。

元煊微微歪头,姿态闲散,一手按在剑上,“太后带话?太后对你们这群谋逆之人哪里敢带话,只让我好好儿查,若当真有谋逆之事,绝不姑息。”

安吉一时掂量着元煊的心思,听出了另一个意味,如今平原王还没冲他们安家下手,可若真如长公主所说,奚安邦倒戈,到时候,定然将罪责推到他们身上,自己落个干净,而如今太后只派了长公主来,那么太后知道多少,给他们定什么罪,还得看长公主。

他不是不识时务的人,“殿下明鉴,这一切都是奚家做的,我们也是为了孝敬太后啊。”

对着比自己年龄小许多的长公主,他姿态放得极低,“再说,论亲缘,我亦是你的舅爷爷,如今您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我做东……”

“凉州的铜矿私造五铢钱,我查了恶币的流向,查到了你们招兵买马的地方。”元煊慢吞吞端起杯盏,漫不经心就放了个大招,“你自己个儿掂量吧。”

此前刚遇到安慧之时,元煊还没有多少人手,她不敢随意联络洛阳中旧人,自然不比现在方便,可她还是从安慧给的数百人凑成的控状中,找到了蛛丝马迹,着人顺着石窟查到了劣币的痕迹,却也没敢深入,只收集些许证据按而不发。

如今元煊却有了天下侯官做耳目,自然顺顺当当查清楚了,顺着那管事分送劣币的账册和侯官在民间调查的流向,查到了凉州马场和泾州铁矿,再通过粮草流通的蛛丝马迹,找到了屯兵之地,这种劣币流通时间不长,最常使用的地方定然有商户记得清晰。

元煊本还想查一查私造兵甲的地方,上次穆望派人查的时候惊了他们,原本在锻造兵甲在石窟所在的山内,等京中再来人,就再也找不到痕迹了。

此话一出,屋内人都躁动起来,彼此眼神交换,更有人手悄悄在脖颈之处横了横。

安吉更是神色莫测。

元煊勾了勾唇,在一屋子的杀心中安然喝水,“对了,你猜我查到了之后,有没有让人把那地方围起来?”

满屋中的人彻底变了脸色。

更有一人脱口而出,“你哪来儿的人!”

“哈,好问题!”元煊笑着抬起头,看向了说话的人,与穆望岁数差不多,只是明显没那个忍性,只剩下了劣性子,就是太后看中的那个隔房的侄孙,安常宁。

“我都说了,你觉得你们招来的兵马,打得过州郡兵马?”

她慢悠悠放下杯子,泰然处之,“嗯?”

此刻安吉终于明白了先前元煊话里的含义,委顿在席上,浑身发抖。

原来长公主敢只带着两个人上门揭穿,是早就已经控制住自己的兵马了。

如今奚家被平原王说服,那他们安家算是完了。

他一时方寸大乱,却听得外头通传,长安公主到了。

元煊这才坐直,看向了这位。

她父亲范阳王死于当年的明昭之乱,姿貌极美,德行充备,名满洛阳,于政事上以清正有为。

最重要的,范阳王与太后有旧,时人大为诟病。

长安公主作为范阳王的长女,在太后与范阳王相好之时,下降太后异母弟弟安吉,多年无子,府中更无一妾室。

来人继承了他父亲的容貌,容光极盛,却冷着脸,见了元煊也只点了点头。

安吉有些慌张,回首出声,“你怎的来了?不是叫你好生待着吗?”

“长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妾的不是。”长安公主站在下首,背脊挺直,目光与元煊相接,傲气不减。

元煊若有所悟,这堂中,方才大约缺了个人,现在她等的人,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