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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煊回去之后请了医药,那蛇一咬,也不过是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妨碍。

凉州侯官来报,元煊听得穆望一行人是直奔的泾州,压根没来凉州,还想从泾州的石窟着手,寻找安、奚两家造反的把柄,暗叹一句不中用。

虽然私造恶币不是大把柄,民不举官不究的事,只抓这个不会被定太大的罪,可不代表不能顺藤摸瓜啊。

自己另辟蹊径,带着人去了张掖的铜矿。

她来得突然,掌管铜矿的主事都没能第一时间赶到。

这处铜矿是当年太后赏给安家的,本是为了建造佛像之用。

她那日告诉了穆望查这里,可惜穆望查了发现是私铸铜钱,不算大罪,只在奏疏中添了一笔。

因为先前铸造五铢钱之时,各地铜不均,不好汇总,干脆设置了个官民合铸,不伦不类,导致恶币入市,作价混乱,各地用的铜钱都不一致,大周还是没把握好这一脉,如今乱了也止不住了。

可既然这铜矿私自铸币,那恶币就必然流入了凉州和泾州市场,不同的铜矿铸出来的币带有不同的特点,元煊让侯官去查流向,自己带着人去查铜矿的账本,两相对照,定然能查出恶币去向中的猫腻。

时间紧急,穆望不是地头蛇,没有深挖,也没办法深挖,实在可惜了。

这一回元煊带的人多,光明正大查了账,铜的出产,去向,以及恶币的流出。

管事闻讯赶来的时候,铜矿里头的侍卫都跪了一地了。

只见顺阳长公主坐在胡床上,那假黄钺就摆在案上,叫他也只能不情不愿跪了。

“来了啊?我代太后来查查账册,不用慌,你们上头是安家,安家上头是太后,你怕什么。”

元煊说得淡然,管事却心惊。

“这事儿,这事儿我也做不得主啊,您不如去问问我的主子。”

“你以为我不会问?顺手的事。”元煊脸上还带着笑,漫不经心地招招手,就有侍卫上前把人给扣下来。

矿山之中杂乱,小屋也不过是临时的歇脚地,粗糙得很,那一身毫无刺绣花纹的缁衣倒是和陋室很相合。

烛光煌煌照着她的半面,也没将那一身沉沉的玄色照亮,被押解的管事却穿着绸缎,戴着金戒,哪怕在暗处也泛着油亮的光。

元煊微微倾身,“你也别觉得我是来害你们的,账我要查,安家我也要保,坏人好人我都当得,可你们安家底不透给我,我怎么保,这话我对你说,也要对安家人说,别打量还能瞒着上头,瞒着上头有什么好处?你们担心事情败露,可还是胆大包天私铸铜钱,只当这事儿人人都做的,可你安家就是做不得!”

“来日枪打出头鸟,安家就是头一个!”

管家被这一声喝问吓得以头抢地,连连磕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给我账册,因为你还没理好如今的,你给上头的是一份,自己的真账是另一份,别安家没倒,自己先被算了,这天底下哪个办事的不摸点油水的,你怕什么?”

“安家如今自顾不暇,你是安家的奴才,他们想断尾求生,你就必死!你奉了给我,我还能先保你一命,让你上了安家的船,要翻一起翻。”

元煊把玩着佛珠,把下面人的心思也剖得一清二楚,管家越听越是心惊,一遍遍磕头,本是春寒料峭,在这狭小的屋子里竟出了一身的汗。

“我最后说一句话,我要账册,要恶币的去向,你给,还是不给!”

“我给!我给!求殿下宽恕!”

元煊又收了方才倾泻出的煞气,懒洋洋靠了回去,抬手指了个侯官去取,自己依旧坐着,垂眸思量着这次的事端要怎么替太后平了。

安家最好能倾尽家财断尾求生,不然她也不能保住,这些年安家与各方联姻不少,奚家,崔家,郑家,还有勋贵八姓里头的几个,要真动起来,也不只是伤筋动骨了。

平原王是个老手,绝对会先说服奚安邦,到头来枪头调转,对着的就是安家。

拿捏了这个,再去跟安家说,两家不再同气连枝,那这个地方上的铁壁就必然能破。

平原王或许也知道她的谋算,但为了办成差事,自然心照不宣。

元煊拿了账册进了凉州刺史府,如今的凉州刺史是崔家人。

崔耀虽然明面上不给元煊任何帮助,可崔刺史也已经收到了崔耀的书信,内里提点了几句长公主之事,对着她态度倒是十分敬重。

“殿下要借兵?”崔行云看着假黄钺,有些诧异,但没有犹豫,“要多少兵马?”

凉州的州兵不算少。

元煊推给他一个购买粮草的账册。

“足以打得过这么多的兵,不知凉州兵够吗?”

崔行云一怔,很快想到了泾州之事,“殿下放心,足矣。”

他是个聪明人,从元煊进城就接到了消息,却没有主动去询问,更没有派人干扰。

可却委实没想到不过两日,顺阳长公主就已经揪出了那屯兵之处。

听说洛阳来的御史已经跟安、奚两家僵持半月了,长公主却只花了几日就捣了人家的命门。

难怪大哥叫他不必插手,也不必干涉长公主行事,他只当是翻不出风浪,却不想这是一把锋锐的孤刀,一击即中。

大哥教出来的学生,实在不容小觑。

他恭敬起身行礼,“长公主之睿,见之生惭。”

“谋事在人而已。”元煊笑了笑,“总有痕迹。”

她敲定了这事儿,一刻也不耽搁,启程去了泾州。

安慧来送行,“马要吃草,长大还有许久,殿下如今去了,只怕还得几年才相见。”

“不急。”元煊笑了笑,“总有再相见的时候,你安心养马,等我来诏。”

安慧点了点头,看着那一群人离去的背影,转身倏然回过味儿来。

刚刚殿下说的是,召还是,诏?

她怔然片刻,随即抓住了马绳。

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在西北的朔风之中,仰头看见了吹开阴霾的悬日。

凉州到泾州路程不远,元煊上安家门的时候,被那白幡吓了一跳,只当安家又死了人。

问清了门房,方知道并非如此。

元煊叹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学聪明了,原来是学无赖了。

若是此刻安家推个罪魁祸首出来,了结了性命,倒还能向太后求一份情。

门上人最是一双势利眼,不知道元煊的底细,打量着人穿得怪模怪样,不像有钱的模样,有些怠慢。

元煊没带着禁卫,是想先单独跟安家详谈,泾州城内如今都是眼线,穆望只怕也盯着这里,这才便装出行,没承想等了一会儿,还没见门房去通报,冷笑一声,抬脚直接走了进去。

门房人刚要拦,带着的两个侍卫横刀在门房身前,“大胆!贵人也是你能拦的?”

门房见着那刀,也没怕,只是犯起了嘀咕,这莫不是又是穆望派来的人?上来就找他们的家主。

那御史和侍中都不敢上门了,这又是哪一路的神仙。

管事闻声而来,忙笑问尊姓大名。

元煊冷冷睨着管事,“我姓元,大名怕不是你能听的。”

管事登时一惊,忙行礼作揖,转头遣人要去请二夫人来,心中思量着究竟是哪一位公主,要知道这府邸中二夫人可就是县公主。

元煊冷声道,“让安吉来见我。”

安吉,是太后的异母弟弟,也是长安县公主的丈夫。

管事一怔,“这,这是为何?”

元煊淡淡扫了他一眼,知道这人连公主都没放在眼里,宗室亲贵多如牛毛,郡王之女也是公主,哪里又有什么权势。

“看来安家真是连狗都傲气些,连顺阳长公主的话都不听,可见安家威风。”一旁持刀的侍卫冷声呵斥。

那就是如今皇上膝下唯一的公主,管事当即一凛,“殿下恕罪,奴才狗眼看人低,只是今日安府多有事端,闭门谢客,不想竟冲撞了长公主,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