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还有大臣们讨论的声音,赵煜盯着黄通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侧殿门外的吕山。
他打小便清楚自己是个孤儿,是在护国寺那每日定时响起的钟声里,伴着讲经堂师傅日复一日平缓而持续的讲经声,逐渐长大成人的。
直到被接回宫的不久前,他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是谁。
他被接回这个曾经对他遥不可及的皇宫,直到他登基以至于后来的立后、大选秀女都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就连在后宫伺候的这些奴才,为了讨好贵人们,也要无视他这个圣上吗!
杨皇后年岁小,他用还未到承宠的时机安抚住前朝百官,还有不断说教的皇太后。
那个珍嫔更加不是他喜欢的。
他也不喜欢后宫任何一个女子。
陈家对他来说,同赵家,蒋家,刘家......这世上的任何姓氏都是一样的。
都是护国寺,曾经的香客们。
若不是稀里糊涂的,从珍嫔的床榻上醒过来,又哪里来的珍嫔宠冠后宫。
不远处群臣因为内阁首辅之位据理力争,看着他们的样子就让他心里很烦。
这个位置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至始至终,也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他高不高兴。
黄通很快就转身走了回来,他躬着身子,快步走到赵煜身旁。
“圣上,吕山说珍嫔一早身体不适。请太医号过脉,说是有了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
赵煜面上露出一抹淡笑,似欣喜好似还带着一抹解脱。
见龙椅上的圣上同大太监低头说话,陈正德看了眼傅池。
傅池拱手对上首的赵煜说:“臣见圣上满面红光......方才蒋大人提及水患得以解决,这可是天佑我朝黎民百姓之幸事。”
赵煜笑了笑,一旁黄通见状,替圣上开口说:“刚刚后宫传来好消息,珍嫔有喜了。”
黄通是建明帝的贴身太监,站在高处的他,目光落在殿内群臣身上。
珍嫔有喜,她腹中的可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
大殿群臣跪了一地,高呼恭喜圣上。
赵煜面上发红,露出他登基后的第一个情真意切之笑。
在殿内大臣争论不休之际,一直没有说话的蒋五爷站出来,朝着上首的赵煜拱手道:
“珍嫔出自陈家,腹中又怀着圣上的第一个孩子......眼下钟粹宫未曾有主位,圣上何不为了彰显您对皇儿的疼爱,也是为了让珍嫔安心养胎,日后诞下麟儿,擢升其位。”
圣上虽是立后,又大选秀女,后宫中的妃位空悬。
蒋南笙此话一出,陈正德一派都很是惊讶。
杨大人点点头,开口说:“蒋大人此言甚是,圣上有了子嗣正可谓是双喜临门。”
“蒋大人说的是!”
…
赵煜坐在龙椅上,能看得出并不排斥蒋南笙和杨大人的谏言。
他斟酌一番后,吩咐黄通拟圣旨。
“古云母凭子贵,今朕决意,特封陈氏凌珍为妃,赐号珍妃。望其日后仍秉承贤良淑德,为朕诞下子嗣,绵延皇家血脉。朕亦望后宫中人,当以其为范,共同守护宫规,尊崇皇后,和睦相处,以全后宫之安宁。”
蒋南笙轻撩官袍下摆,高声道:“圣上英明。”
赵煜看着他点点头,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朕要去告诉珍妃这个好消息,无事退朝吧。”
殿内大臣跪在地上,不由得悄悄看着圣上的背影。
这还是赵煜登基以来,首次从他口中听到他主动提及后宫妃嫔。
不由得猜测,若珍妃这一胎是个皇子。那珍妃还有她身后的陈家,日后怕是会变成第二个静贵妃和周家。
而陈家又不同于周家,陈家是真真正正有军功在手,掌握着军权的。
界时盛京城中的世家,怕是要再次重新洗牌了。
陈正德自地上站起身后,转头看向蒋南笙,面上虽是带着笑意,那双眸子有些阴冷。
在一声声恭喜中,陈正德看着蒋南笙开口说:“感谢蒋大人为珍妃美言。”
蒋南笙垂眸看着他,缓声道:“先帝在时就很是宠爱陈家女,这一切是陈大人,还有后宫中的珍妃应得的。本官不过是为圣上分忧罢了。”
大太监黄通走过来,态度恭敬,“蒋大人,圣上说待他看过珍妃之后有事同您商议,让您在南书房等着他。”
蒋南笙点点头,朝着众臣和陈正德拱手告辞:“还没有恭喜陈大人,这杯酒水陈大人可是少不了的。”
陈正德还了个礼,“那本官可就等着蒋大人大驾光临了。”
说完自蒋南笙身上收回目光,对身旁恭贺之人点头应付。
若不是蒋南笙那番话,此时他首辅之位已然尘埃落定。
珍妃有孕一事,是他特意关照留在早朝之时,圣上对首辅人选摇摆不定,适时让圣上得知。
那他接替首辅之位,不过就是顺水推舟。
外戚专权,放在哪个朝代,任何一位帝王都是不喜欢,容不得的。
眼下珍嫔晋升妃位,在圣上那里,对陈家的恩宠怕是要止尽于此了。
而陈正德自认收入囊中的首辅之位,怕是要拱手让人。
让他怎么能不恨!
蒋南笙在大太监黄通陪同下,从太和殿出来朝着南书房走。
“昨夜下过雨,蒋大人您注意着脚下。”
黄通抬手示意,同蒋南笙走上莲花池上的石桥。
吕山能在早朝时,进入太和殿,轻轻松松走到偏殿,可见陈家已经把手伸到了司礼监和金吾卫。
既然圣上无心朝政,陈正德又接二连三的把把柄送到他的手中,那他便只能顺势而为,肃清前朝后宫了。
陈家在宁远城这么多年,朝中送去的军饷辎重,让陈家的胃口越来越大。
若是涉及到朝纲,皇家血脉,即便是侍奉三代圣上又如何。
在史记上,也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