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就说同学,男朋友就说男朋友,同学男朋友是什么鬼?宋晚木腹诽了几句,还是老老实实解释了几句:“我们只是老同学,再说我也是怕你的女朋友到时候不高兴。”
“女朋友?”柳时绪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疑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后背传来:“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之前我们四个一起吃饭的时候,顾嘉不是说他在你家里发现了女生的长头发嘛,难道你和那位分手了?”
即使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是在人类八卦天性的刺激下,宋晚木还是一改之前的低电量待机模式,有气无力的声音里带着暗戳戳的八卦心思。
柳时绪动了动发麻的双腿,怀里人凌乱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扫过他的脖颈,羽毛般轻柔的触感让他一下子回忆起之前的那个晚上,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算是知道谣言通常是怎么起来的了,那是谁的头发你不知道吗?我记得某个人当时丢了钥匙,可怜巴巴地坐在楼道里。”
“啊???”
“我好心让她借住,还照顾了某个发高热的人一晚,没想到换来的是这种不实谣言......”
男人带了些意味深长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然而宋晚木的关注点却是:
“什么?你说那是我的头发?!我就在沙发上躺了那么一小会儿,居然能掉那么多头发??多到顾嘉都能找到几根的程度?”
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的关注点就是这个吗?柳时绪有些无奈的同时也被勾起了几分使坏的心思,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噙着恶作剧的笑容,声音却很正经,煞有其事地说道:“反正是不少,我用粘毛滚筒在床上和沙发上滚了一圈,成果惊人。”
宋晚木想起自己值的那么多个夜班,想起那些打着抚慰因为上班而受伤的精神世界的旗号然后抱着手机不放熬夜刷剧的夜晚,心虚又悲愤地发出真真切切的哀嚎:“天呐,我该不会是要秃了吧??!!”
下一秒,低沉磁性的笑声透过寒冷的空气喷洒在耳侧的皮肤上,宋晚木不自在地动了动,眼巴巴地说道:“你还笑......”
“咳咳,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虽然嘴上说着不是故意,可柳时绪的声音却听上去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宋晚木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这种类似于男大学生的青春和鲜活,完全不同于他平时展现出来的成熟稳重的那一面,还挺让人新奇的。
总之,有了这么一件小事打岔,不知不觉间,双方之间的距离亲近了很多,柳时许感受着胃部的抽痛和空气中的寒意,默默估算着时间,他们被埋了多久了?半天?还是一天?虽然从医学上来说,人不吃不喝能挺1周左右,但是越到最后,需要克服的就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煎熬了,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心理上的绝望。
“咕咕咕”,肚子叫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响起,显得格外清晰。
宋晚木顿了一下,有些羞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后又不甘心地继续搜罗自己的口袋,奇怪,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口袋里放了一些糖块的,现在怎么连一块糖纸都找不到了?
是了,今天来了几个村里的小孩,又哭又闹不愿意打针,为了哄着他们,她就把自己口袋里的糖全都掏给他们了......宋晚木叹了一口气,正打算认命,突然又想起来,好像有几块糖因为掉在了地上,她就顺势放在了牛仔裤口袋里!她赶紧扭了扭身子,伸出手朝牛仔裤的后口袋搜寻起来。
“嘶!你......”柳时绪狼狈地发出一声喘息,下意识地想要缩起腿避开,却被宋晚木欣喜的声音打断了:“哈哈哈,我就说我明明记得自己带了糖的,给!一人一块!”
柔软的手在黑暗中挥舞了几下,见身旁的人没有任何动作,宋晚木疑惑地侧了侧脸,正要把糖往后塞的时候,一只大手从她手里慢慢地接过了糖:“谢谢。”
宋晚木把自己的那块糖往嘴里一丢,含糊不清地回道:“不客气。”
清苦的青柠味道带着甜甜的气息瞬间蔓延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宋晚木急切又珍惜地用舌尖小心翼翼汲取着这份甜意,灼烧的胃部和干渴的嘴唇因为这份小小的热量顿时舒缓了一些。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青柠糖,每次看你只吃这一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比如那个老同学?”宋晚木还在用舌尖细细地搜刮口腔内硬糖剩余的甜味,就听见背后的柳时绪“咔嚓”咬着糖果问道。
虽然很奇怪柳时绪也会八卦这种事情,但宋晚木只当他是为了驱散四周这可怖的死寂,说实在的,在这样令人绝望的黑暗中,她也很需要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小小的,带着安心的气息,即使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也能证明了现在她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宋晚木摇摇头:“不算吧,虽然最开始是他给我的糖,但后来只是因为这青柠糖味道不错,然后我也习惯了而已。”
“习惯了。”柳时绪跟着重复了一句,斟酌着继续问道:“我看你一直戴着这个小狗模样的发圈,是因为那也是那位傅先生送你的吗?习惯戴着了?”
“什么?哦,你说这个发圈呀?”宋晚木抬起手摸了摸乖乖呆在马尾上的小狗发圈,“这个是我表姐送我的。”
她忽地想起了之前生日的时候收到的爱马仕发绳,赶紧道谢:“对了,上次你送我的那个发绳,很贵吧,谢谢喔。”
柳时绪似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叹了一口气地说道:“你都没有戴过,是因为不喜欢吗?”
宋晚木赶紧澄清:“没有不喜欢,就是觉得太贵重了,戴这么贵的发绳去上那么苦的班,总觉得亏了。”
“不亏,活泼的颜色很适合你,戴着应该会很好看。”
“呃...谢谢?”
眼看着话题的走向越来越奇怪,宋晚木的距离本能又悄咪咪地冒出了头:“别总说我的事了,你呢?说说你的事呀?”
“好啊,你想了解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这怎么听上去还是有点奇怪,难道是自己的性缘脑又发作了?听啥都觉得暧昧?不行,正经点!宋晚木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发花痴,打算从一个安全的话题入手:“你和顾嘉认识很多年了吗?”
柳时绪点点头:“我们是高中同学,军训的时候被分到一间寝室,之后就熟悉起来了,你呢,你和傅先生是初中同学?”
虽然说是要让柳时绪讲讲自己的事情,但是在他时不时抛出的一句句反问中,宋晚木也稀里糊涂地讲了不少自己的事情,比如喜欢吃什么菜,从小学到大学经历过的比较有趣的事情,对待宠物的看法,喜欢过的人......
宋晚木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了解一个人的过去,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向一个人如此坦诚过,这种过于亲密的坦诚令她忍不住有些胆怯和退缩。
只是,她环顾了一眼漆黑的四周,感受着背后温暖的怀抱,也许死亡就在前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封闭自己的内心,是不是太可悲了些呢?
说不清过了多久,依偎着的两人靠得更近了些,柳时绪舔了舔干燥得发裂的嘴唇,就算是他,心里也升起焦灼和不安,他已经估算不了距离被埋到现在过去了多久,只是从身体的状态判断,他和宋晚木起码已经是轻中度缺水的状态,还能撑多久?能撑到救援的那一天吗?
柳时绪将后背贴在墙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大脑清明了一瞬,他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现在还远远不到人体极限的时候,他和宋晚木一定会等到获救的那一天。
被埋的人在废墟中苦苦支撑,外面的救援队自然也是一刻都没有停歇,距离地震发生已经发生一天一夜了,政府行动很迅速,当即就安排了部队、消防、地震等专业救援队伍,只是Ω省多山,地震引发的泥石流给大型吊车、起重机等救援装备的进入带来了极大的困难,迫于无奈,军人们只能用人海战术,不眠不休地用最原始的工具挖着废墟。
再等等,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你们了。
即使眼睛熬得通红,即使手指被锋利的石块划出了血痕,参与救援的人没有一个喊苦喊累,大家都拼命挖着废墟,带着希望的心情用疲惫的双眼搜寻着。
“宋晚木?宋晚木?!”
耳边似乎有谁在喊她,宋晚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干渴的嗓子似乎有沙砾在其中,每咽一次口水都带来一阵刺挠的痒意,“......嗯?”她听见自己发出沙哑的声音。
有人伸出手,探上了她的额头,温温热热的,很舒服,真想现在就立刻这么睡过去。
“宋晚木?宋晚木?现在不能睡!不能睡着!”有人轻轻晃了晃她的脑袋,耳边的声音像只讨人厌的蚊子,不停地在她耳边响着。
真烦人,为什么不能睡?她就想睡过去,宋晚木有些赌气地想着,下一秒,胳膊上传来一阵刺痛,让宋晚木昏沉的大脑有一瞬间的清醒。
“你居然掐我?!”大概是还残留着一丝昏沉,宋晚木的声音带了一些只对最亲近的人的任性和委屈,不满道:“你凭什么掐我?”
“是我不好,但是现在真的不能睡过去。”柳时绪温柔地说着,原本低沉悦耳的嗓音此刻也染上了一层干燥的沙哑。
宋晚木这才如梦初醒,哦,对了,自己现在是被埋在废墟里面,她想笑着对他说声对不起,却发现自己连笑都已经没有力气,只能轻声问他:“你说,我们在这里有多长时间了?1天?还是两天?”
这是一个危险的话题,因为一旦想着这件事,那就代表着被困者的心理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柳时绪下意识地用轻快的充满希望的声音说道:“别管它几天了,我们一定能出去!你也学到过,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人能够存活3-7天,我们只要想着,外面有那么多人在找我们,亲朋好友都等我们!”
亲朋好友吗?是了,到时候自己死了,慧慧一定会伤心,父母呢?半个月的伤心期应该是有的吧?但是应该也不会持续太久,毕竟他们最爱的小儿子还好好地在他们身边,一个不听话又嫁不出去的女儿,正好让他们既摆脱被人嚼舌头的困境,又能收获别人的同情,还有财产可以占据,恐怕脸都会笑出花来了吧。
可是怎么办呢,她这个自私的女儿,早就立好遗嘱啦。
一想到那时候父母惊愕愤怒的样子,宋晚木的心里就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慧慧总说她面冷心热,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眼其实很小,情感也很扭曲,所有对她不好的人,她永远都记得。
宋晚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出不去,其实我也不害怕,遗嘱我早就立好了,那些对我不够好的人,我不会让他们占到便宜。”
柳时绪虽然从之前的对话中能够感受出宋晚木和她的父母关系不好,但是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年轻女性,连遗嘱都已经立好了,对死亡也没有害怕的样子,究竟是什么的经历才会让她变得这么疏离孤独呢?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感到有一阵疼痛从心口慢慢升起,随着血液向全身蔓延,他下意识地紧紧环住了宋晚木,好像这样就能给她带来更多的温暖,他问道:“他们对你很不好吗?”
“如果说很不好,那就太亏心,如果说很好,那就太恶心,硬要说的话,应该就像是冬天沾湿了的棉被,夏天化了一半的冷饮,夹杂着目的性的亲情不够纯粹,充满自我感动的奉献中混合着窒息。”
柳时绪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矛盾的亲情,但他见到的病人多了,自然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家庭氛围,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更紧更近地抱住了眼前瘦削颤抖的身躯。
温热的人体天生就带着抚慰的力量,宋晚木感受到这股无言的安慰,黑暗和寂静放大了她的情绪,她转过身,手臂环住对方劲瘦的腰,主动正面抱了上去。
“砰砰砰”不知道是谁的心脏先开始的,在一段急促的跳动之后,两颗心跳的节奏逐渐同频共振。
柳时绪的下巴垫在宋晚木的肩膀上,鼻尖靠着她的颈侧,嗅着这股好闻的气息,内心的慌乱似乎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孟浪深嗅的冲动,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彻底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