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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绣娘耗费半年时间才绣成的华丽婚服,是章雪鸣上辈子做梦都不敢梦见的祖宗级别的高奢品。宝相花暗纹大红提花缎外袍和马面裙上,金色的龙凤在五彩祥云间翱翔,美得惊心动魄。

所有图案都是用满绣的手法绣成的,精细程度让章雪鸣叹为观止。

她叹完了,试过了,确定不用修改了,杨氏指点她在袖口不起眼的地方随便绣了两针,这嫁衣就算是她亲手绣的了。

杨氏把章家人多次开会研讨定下的婚礼流程拿给章雪鸣看,不免嘀咕:“嫁不像嫁,娶不像娶,怪不得劲的。最后不还是要回章家拜堂、宴客?也不知道你们是在折腾什么。”

章雪鸣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稍微想象了一下南地那几个一等世家收到消息,痛斥北地莽夫胆大妄为,有悖传统,不配入世家之列的场面,忍不住笑了。

“娘,您从前教导我,一等世家承载着世人的憧憬,我等说这是对的,那就无人敢说我等有错。”

杨氏愣住了。半晌,她也忍不住笑起来,不掩傲色:“也是,天下间,一等世家本就该只有一个。”

章雪鸣刚安抚好母亲,那边宫远徵又忐忑地传讯:【昭昭,哥哥说,若是这样的婚礼流程传出去了,章家会遭致南地世家的诟病。你不必为了我……】

章雪鸣拿起桌上热茶轻抿:【阿远,不要多想。南地世家,不过武德退化只懂舞弄口舌的弱鸡。等章家让大堰的地图变为皇都之外皆北境的时候, 我相信他们都会乖乖闭嘴,争相效仿的。】

没办法。

身为章家少主,按天下女子出嫁的模式,让她坐着花轿,身后跟着红妆十里进宫家的门,章家不可能接受,她也不想委屈自己。

但反过来,让宫远徵乘轿,聘礼变嫁妆,挂个赘婿的名头,她不想这样委屈她。

不伦不类就不伦不类,要说她没有招赘之名,却有招赘之实,自欺欺人也无所谓。

世家图的不就是那个名?

她要的也不过就是那个名。

【现在这个流程正好。我不需要一个帮我管理内院的贤夫。你该与我并肩同行,无论低谷,还是巅峰。】

宫远徵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嗯,我听你的,我去给你做新的妆品。】

章雪鸣含笑回应:【好,我等着成亲那天,用你做的妆品,画个美美的妆迷倒你。】

……

十月二十二日,诸事大吉,宜嫁娶。

天还没亮,章雪鸣就起床了。

香汤沐浴,内力蒸干,穿上常服,坐到玻璃梳妆镜前,闭眼、仰面,请来为她开脸的妇人便扯着棉线绞去她脸上的细小绒毛。

杨氏拦住梳头娘子,拿起新送来的芙蓉玉梳,轻柔地为章雪鸣梳起头来:“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亲族和顺,五梳福临家地,六梳吉逢祸避,七梳无病无忧,八梳事事顺利,九梳乐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她梳一下,念一句,眼眶红着,嘴角却高高翘起,每一句都是美好祝愿。

十句念完,杨氏将玉梳交给梳头娘子,拿出手帕沾了沾眼角,退到一边看着梳头娘子给章雪鸣绾发盘头。

刘海被用细小的发针别上去了,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人好像突然成熟了好几岁。

章雪鸣有点不习惯,捧着脸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还不由自主地做起了微笑、扁嘴等自拍必备表情。

杨氏有种镜子前坐着的是她那个爱臭美的夫君的既视感,条件反射捏紧了拳头,女儿要成亲带来的那一点伤怀不翼而飞。

就算章雪鸣长成个天仙样儿,也迷不住从小把她养到大的母亲。

杨氏不耐烦地低声催促:“别臭美了,赶紧上妆,你哥哥他们都在二门门外等着你了。”

几个侍女人手一个九宫格盒子在她两旁排开,里头全是宫远徵头天派人送来的妆品,从隔离霜到定妆粉,一应俱全。

把化妆课程当成换头学来钻研的某人,手速惊人地给自己画了个眉峰凌厉,攻击性十足的妆容,还在眉心贴上了金色菱形的花钿。

戴上金铃铛耳坠,在侍女们的帮助下穿上那身绝对超过二十斤重的大红龙凤袍服。

章雪鸣终于可以站到一人高的大落地镜前,张开双臂,欣赏镜子里那个气势逼人的“武则天”。

她转来转去欣赏够了,才满意地在已经惊呆了的杨氏面前蹲身,等待凤冠上头。

章文瓴送来的那顶凤冠像顶金子打造的帽子,镶嵌了各色珠宝,又用金银丝盘出展翅卷尾的凤凰和大小花十八株。

杨氏小心翼翼地捧起,扣到她头上。

众人再看,少主她今日确实美艳不可方物,就是气势太甚,不像要去成亲,倒像是要去登基了。

杨氏的那点慈母之情已经用光了,她没好气地拍了章雪鸣一下:“收着点,跟你爹学学,别把你的小郎君吓跑了。”

大喜之日,章雪鸣就不回嘴了,挑挑眉,打开梳妆台上的一个木盒,拿出一串玉珠金铃铛手链戴到左手手腕上,一步一响地在众人的簇拥下去到二门。

二门外,她的四个哥哥和一群小侄子都在。杨氏觉得攻击性太强的妆容,却赢得了这群嫡系章家人的无数溢美之词。

章雪鸣前呼后拥去到正院,给三老太爷和章文瓴夫妇磕了头,听了教诲,便又被簇拥着出了府。

府门口,一匹披红挂彩的栗色大马不耐烦地喷着鼻子,前蹄不时提起、落下。

等到它的主人到了身旁,手在它的大脑袋上揉了揉,它才温顺地站好。

章雪鸣利索地上马,衣袂飞扬。

长岭城全城挂红,锣鼓喧天,庆章家少主大婚。

……

宫远徵早已换上了婚服,束起了发髻,戴上了装饰着麒麟踏火的金镶珠玉发冠。

他看着镜子里仿佛成熟可靠起来的年轻男人,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想在头上加点熟悉的因素,打开梳妆镜前的檀木匣子,拿出一条章雪鸣给他做的抹额,看了看,放回去了。

不行,今天不能戴这个。

他又拿出一个金质的小铃铛,扁扁嘴,也放回去了。

成亲了,就意味着提前及冠。

他不能这么不稳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