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绿意中,血色像刺眼的匕首。
颜琮之闭着唇,嘴角抿得死紧,空气里蔓延着沉默,青年停滞在原地。
男人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好像体会到了未曾有过的感情。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美丑之分。
曾经他一心求道,对繁杂不屑一顾,不理解为何会有弟子为了更改样貌而苦心孤诣,为了美人而踏上歧路。
外有之相,不过显相,无为本真,不值得投注更多的目光。
可在这一刻,颜琮之忽然觉得自己的腿是丑陋的。
暴露在白日之下,四野草木之前。
暴露在自己徒弟的眼里。
他生了羞耻之心。
男人手是抖着的,他慢慢放下怀里的纸人,注意着不要让血与之有丝毫沾染。
待到纸人安稳躺好,颜琮之默默呼出去一口摒了许久的气,再呼吸时,他才觉得空气都冰凉。
像从鼻腔里硬灌进去的冰水,进到肺里不会让人觉得舒畅,只会觉得窒息。
“我……”
颜琮之嚅嗫了一句,却没说出来,他垂下手,把西裤撕开反过来,不敢抬头看对面人的表情抑或眼神,只想赶紧把自己的残肢包扎上。
血丝、皮肉、混杂在一起的组织液。
他在曾经的世界里不知见过多少次,尸身血海也来去从容。
只是在这里,这样的一个世界里,这样一个人前,这样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当是徒弟的靠山、底气、事事应允、无所不能。
而不是看着自己的徒弟像个疲惫的野犬,风尘仆仆地在未知的道路上搏命。
是的,搏命。
不知哪一秒就会命丧黄泉。
而自己是跟不上他的拖累。
在山间奔波就气喘吁吁,不过两个小时就累得体力不支。
颜琮之的手抓着布料,布料被攥得纹路都打了死褶,他的血液都好似往脚底流去,手指冰凉一片。
生命忽然有了真实感。
这个镜湖里气泡世界的宴丛之,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不再是什么作戏木偶般的替身。
是他。
是他自己。
是颜琮之。
“我……没有关系……”
颜琮之把布料展开,不敢抬头,只不想耽误徒弟的进度。正要包扎之际,青年的手伸过来,一把攥住了那只腕子。
男人看着伸到眼前,被丛生的枝叶挂出血痕的小臂,不能言语。
“师傅……”
倪阳州一句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带了哭腔。
颜琮之猛然抬头,撞进了那双饱含了泪水的眼。
“我们不走了。”
青年双手捧住义肢放倒,架住男人斜靠在一旁的大石上,不给颜琮之拒绝的机会,把人好好地放下,摆出舒适一些的姿势。
倪阳州嗓子里有掩藏不住地抽泣,眼泪无声却汹涌,一连串落到地上,洇湿了一片片的翠色叶子。
一大滴泪滴在男人的手背,颜琮之像是被烫到一样不禁颤抖。
倪阳州此时的心中百味杂陈,而不知由何而来的怒火与悲怆也同时席卷着身心。
多少年,多少世,多少个任务,他向来努力接受,尽力做,说服自己一直往前,不要停留。
头一次,他从心底里生出放弃的想法。
那受伤的腿不在他身上。
要是是自己,或许也不算什么,他还能坚持,但那人是师傅。
无论他是孟汀,闵柳,尹嘉竹,还是颜琮之,都不该有那样的神情。
倪阳州没有错过伤口被迫暴露出来时一瞬间男人的表情。
那是一个惶惶失措的下位者,像被马上要被惩罚的奴隶,绝望不安地等待自己给他的判决。
一个表情,却不仅仅是一个表情。
倪阳州又陷进那双纯黑色的瞳仁里了。
像是一个黑洞,里边是抱着自己尸体落泪的孟汀,是蜷缩在床上呆呆等到天亮的闵柳,是凝望着自己爱人跳下飞机的尹嘉竹。
是这一刻,苦苦追着、跟着、等着他的。
颜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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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第十条:真诚是最终的必杀技。如果你真的爱他,忽略以上九条。
爱人是人生体验的一部分,你投入了,感受了,那便没有什么得利或吃亏。
人生是你的人生,选择爱一个人,体会了爱、恨、欣喜、忧虑、患得患失,一份爱就有了意义。
有些爱能够填补你,使你成为你。
别求结果,别贪图以后。
现在这一刻,就值得。
他若是那个对的人。
他会主动奉上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