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夜睡得迟了,天光大亮时,连云迷蒙着睁开双眼。
撑着胳膊,起身。
昨夜,
好似一直有人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连云已然有些记得不大清晰,只觉得那声音很古怪,咔滋咔滋,好像是让她付出些什么,便能完成什么愿望。
当时,连云正坐在桌前专心听着先生讲学,耳边窸窣的声响甚是烦人。
不耐烦的抬手挥了挥。
耳边顿时清净了。
连云眨了眨眼,环顾四周,除了有些凌乱的被子,没有别的改动。
如今想来,
应当是大梦一场。
抛开心里那点不踏实,连云转头看向缩成一团的大姐姐,手中抱着一截被角,睡得很香。
半张开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流出一道晶莹。
还好,这是大姐姐睡惯了的软枕。
里面的枕芯是极好、极软和的桑蚕丝,是夫人去绣坊定制的,花了不少银子。
大姐姐很喜欢,走到哪儿都带着。
连云望向大姐姐贴着脸的枕面,湿漉漉一团。
怕是不久。
大姐姐便会回了。
坐着发了一会子呆,连云想起一件事来。
翻身下了床。
挨着地,
连云俯身,半个身子探进床底。
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木匣子被推了出来。
小的,约有鸡蛋大小。
大的,也不过砖头石块大小。
连云拖着抵到最里面的木匣子,挪着从里面退了出来。
鼻尖上沾了灰的小脸,微微仰起,见床铺上大姐姐一动不动,睡得很沉,这才放下心。
将脚边的小匣子打开。
里面是许多颜色的不同的宝石,有圆的、有方的,均是晶莹剔透。
连云小心翼翼的将亮晶晶的宝石倒进一个灰扑扑的袋子中,系上袋子。
这么一整理,十来个匣子只有三两个是装了物件的。
将这些匣子规整的摆回床底下,最紧要的放在最里头,整整齐齐的一摞,连云望着松了一口气。
这些是娘亲给她的,她得藏好。
大姐姐住进来,身边定是少不得人伺候,人来人往,若是有个万一,连云怎么解释的清楚。
昨夜,天黑烛火昏暗。
不晓得,大姐姐和珍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连云站在床前,环顾崭新明亮的屋子,娘亲给她置办了很多物件。
她左边靠窗放了梳妆台,台上原是摆满了各类瓶瓶罐罐,还有许多样式新奇的珠花头饰。
连云只留下两把梳子,并着两三个抹脸的小瓷瓶。
日常用着便够了。
右手边是并排放了三个高矮不一的大衣橱,靠着床边还有两个大些的衣箱,足足占了好大一面墙。
衣橱里备了不少的衣裳,各式各样的都有,料子都是顶好的。
衣箱里放着的是一匹匹包好的料子,极好看。
只可惜,她现在还没法子穿。
连云将衣橱里叠好的新衣裳和布料,一一送进地下的书库里藏起来了。
正前面,垂下的纱幕将屋子分开,两边对称放了两个养花架子,正对着门口是一张圆桌子,规整的收了四把椅子。
不过这桌子,连云不常用,多是摆了茶水放着。
桌椅那边是一张绣着大片海棠花的屏风,色彩鲜艳,栩栩如生。
屏风内里便是书案和书架,还需上了一阶矮阶,地上铺满了松软厚实的毛毯,赤脚踩在上头也不会觉着冷。
临着庭院的墙上,开了一道窗。
有些高。
坐在书案处,一转头,便可看到院中的花树,心情会变的很好。
雨天,
连云便喜欢待在屋里,看着窗外。
雨声淅淅打在树叶上滴答作响,别有一番趣味。
屋外鸟雀鸣叫。
穿好衣裳的连云对着铜镜,利落的扎起两个头发包,她的头发很好梳,又黑又顺。
根本不会翘起来。
不似喜人。
让连云起床后少了很多小烦恼。
“下雨了啊!”
推开窗户,一丝冷意裹挟着缥缈春雨,迎面而来。
连云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微凉。
一场意外的雨。
“三小姐早。”不知何时出现在窗边的珍珠,默默出声。
“嗯?!”
手指攥紧。
连云心头一跳,不由睁大了眼睛,望过去。
“珍珠姐姐,你什么时候……”
这般,
神出鬼没?
珍珠手中端着铜盆,里面装了小半盆水,冒着热气。
她面上没有多少表情,恭敬的垂下眉目,一板一眼:“该洗漱了,烦请三小姐开开门。”
“好,”连云愣了一瞬,忙不迭去开了门,有些羞赧的笑了笑,“往常习惯了锁门,珍珠姐姐勿怪,快快进来。”
江淮一带富庶,只要是认真干了活的,少有存不住银钱的。
再不济,在街头逗了富家子弟一乐,光是赏钱便少不了。
再加上官府管控的严密,
小偷小摸,绝不姑息。
因此,
可谓是做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一般府上的睡觉都是不锁门的。
院子外,护卫巡逻。
院子里,丫鬟轮着守在门口,若是主子允了,还能进到屋里守在软塌前。
夜里十分安全。
不过,比起被人围着伺候,连云更喜欢和娘亲单独待在一起,更舒适。
习惯了随手锁门。
若不是珍珠及时出现,连云怕是还没反应过来。
“珍珠姐姐,昨夜,你不会在门口守了一夜吧?”
连云发现珍珠衣角的颜色有些深,尤其是后半边,沾了一点灰尘,还有许多细小的褶皱。
没抚平。
于是,连云有了这个猜测。
珍珠将铜盆放在床边的木架子上,拿下搭在胳膊上的面巾,放在水里烫了烫。
神色平淡:“这是应当的,三小姐不必觉得有什么。”
“夫人说,这段时间须得劳烦三小姐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去做便可。”
“三小姐请洁面。”
连云接过温热的面巾,一边仔细的擦了脸,一边琢磨珍珠话里的意思。
所以……
夫人是知道的。
知道大姐姐在偷听,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会改变大姐姐心中母亲的形象,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不管大姐姐有没有想开,母女的感情恐怕是回不去了。
相应的,大姐姐会改变自己。
为了不被娘亲舍弃,而将自己变得更有价值。
而现下,还有什么比学塾更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夫人这是在逼迫大姐姐上进。
是什么,
让夫人选择走这一步险棋?
连云不太明白,现下府上可以说是尽在夫人的掌握中,哪怕是父亲想要偏袒柳姨娘那边,还需顾及夫人的颜面。
莫不是,这威胁来自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