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尘又重复一句,“你父亲——是江屿白所杀!”
便垂下了那奋力抬起的胳膊,闭上了刚刚怒睁的双眸。
登基仅三百七十五天的皇上,驾崩。
众人收拾残局时,却未见叶欢身影。
江屿白拉着余小乔的手,在姒文命与李凌琰、余小墨的注视下,离开。
余小乔任由江屿白牵着,离开皇宫,上了马车,回到江府。
一路上,未说一字。
一直以来,余小乔心中不是没有疑惑,父亲“通敌叛国”的信笺是谁伪造,又是谁放在书房。
她听二姨娘说过,父亲被抓前夜,江屿白在相府守着父亲,很晚才睡。
当然,二姨娘说这些,并不是怀疑,而是感动于他的有情有义。
希望余小乔能够因此,爱上江屿白。
余小乔当时确是感动的。
可感动永远也转不成爱恋与仰慕。
而今再想,江屿白那夜留下来,是为了害余家。
她心中一颤,踉跄栽进椅子。
定是这样,定是这样的!
她心中反复呢喃着。
冲动之下,抄起壁上挂剑,直冲进江屿白房间,剑锋直抵他脖颈,“说,陷害我父,是不是有你的份?”
江屿白表面看来十分淡定,从容回道:“我、没有。”
看着如此坦荡的江屿白,余小乔又有些相信。
可,李墨尘在临终时这样说,当真仅仅为了拉个垫背的?
她困惑了。
一连几日,她窝在家中,除了发呆就是发呆。
余小墨身份曝光,不能于皓京城久待,安全起见,须尽快离京。
于是,这日黄昏,余小墨便与余楚霄,唤了楚婉,低调地来到江府,同余小乔话别。
余小乔让厨房准备了两小只爱吃的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不论是已为一国之君的小墨,还是家破人亡成熟许多的楚霄,抑或九死一生的楚婉,都好似回到了一年前。
吃得狼吞虎咽,说得兴高采烈。
就像三个孩子。
“姐姐,明日我就回北疆了,你照顾好自己。只是,你真要同江姐夫过下半辈子吗?那庆鑫帝可说是他害死相爷?”
余小墨语重心长道。
余楚霄附和道,“大姐,小墨说得对。虽说江姐夫在相府落难时,不离不弃,可事情未必如表面。”
看向一夜长大的楚霄,余小乔眼底淌的尽是心疼。
经历多少心酸,十四岁的孩子,才有这般见识。
见识的背后,都是苦难。
余小乔心中这样想着,眼角不禁落下泪,忙别过脸,偷偷拭去。
“无论如何,江姐夫不离不弃是事实,救我于苦难,亦是事实。对姐姐的情意,也做不得假。所以,我觉得李墨尘临终之言,未必为。倒像是报复。”
余楚婉心中是感激江屿白的,所以怎么也不敢将害死父亲的罪名,轻易扣到他头上。
抑或,真若是那样,姐姐怎么受的了。
那岂不是,因她,相府才成这般?
余楚婉没有说出心中顾虑,可聪明如余小乔,她如何想不到。
余小乔之所以纠结,可能最怕的不是江屿白的毒蛇心肠,最怕的倒是相府落难的源头竟是她。
气氛一时有些阴郁,余楚霄忙转移话题,说了个笑话。
大家都笑了,即便一点都不好笑。
正在此时,姒文命飞身而至,抓起余小乔的手,急说了句“跟我走!”
带着她,飞身而出。
二人纵马而行。
余小乔觉察出,姒文命今夜纵马,并不是特别快,仿佛怕有人跟不上。
没错,江屿白确实跟在他们身后。
二人来到一处私苑,四周寂黑,只有一侧房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余小乔走进房间,认出了昏黄烛光下之人,是叶欢。
她看了姒文命一眼,明白这是文命为解她心中的疑惑而安排,她深吸一口气,迈进了屋。
“叶欢,你是来告诉我,家父真的是江屿白害死的吗?”余小乔开门见山问道。
叶欢唇角微扬,笑道:“余郡主,还真心急,莫非心心念念的还是文南侯姒少爷?”
余小乔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却并不气愤,心中只关切江屿白是否真的参与谋害父亲,“少卖关子!”
叶欢端起茶杯,小口啜了口茶,“原本你与那江某人如何,不关我事。不过,一则,主子临死之言便是指认江屿白,我定要为主子做个证,绝不能让他死不瞑目。他最痛恨背叛之人,我是知道的。”
叶欢说着,眸中盈满恨意,再无刚才的平和,“二则,李凌琰与姒少爷答应了我,只要将事实和盘托出,他们就允许将主子尸身给我,许他与佳贵人合葬。”
“既如此,便说吧。”余小乔坐下,低声道。
叶欢又啜了口茶,侃侃而谈,将江屿白之前在北疆如何将给余楚婉下蛊毒,后又如何通敌叛国的信笺,如何将告诉他信的位置,手舞足蹈讲了个遍。
余小乔情绪低落,身子簌簌而抖。
竟真如此。
她边擦泪,眼角却扫向墙外。
见墙外人尚未有冲进来的意思,开口道:“没成想,江屿白竟为得到我,做下如此卑鄙龌龊之事,我还真动了心,还真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事到如今……”
余小乔话音未完,江屿白就冲了进来,大喊道:“叶欢,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里给楚婉下蛊,分明是你干的,还有那信笺,也是你搞的。”
江屿白说完,就觉后悔,若没参与其中,如何能知道这些叶欢仰面大笑,“哈哈,精明如江尚书,竟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那蛊却是我下,不过茶却是你端给小姨子的。那信笺是我搞的,不过法子却是你教的。还有……”
说着看向余小乔,“你,怕是怎样也想不到,主子本没想要余闻瑞的命,就是他,爱你如命的江屿白,给主子讲了个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故事,主子才下决心铲除余闻瑞。”
余小乔眼泪爬满全脸,声音颤抖地质问道,“让我孤立无援,对我失于援手,换我的走投无路,嫁与你?你就害了爹爹,让相府家破人亡?只为得到,只为得到——我?”
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江屿白亦是锥心之痛,布满血丝的眼满是泪水,甚至满是愤怒,“是!就为你,拥有——你!你爹他活该,谁让你见异思迁!谁让你喜新厌旧!我只是拿回原属于我的东西,我错了嘛?”
“可你爹,表面说不管,却处处维护姒文命,他,该死,该——死!”江屿白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嘶喊着。
余小乔双眼血红,乱拳打向江屿白胸口,江屿白被震出屋外,瘫坐于地,吐出一大口血。
“杀人偿命!拿命来!”
余小乔吼着,执剑刺向江屿白。
就在要刺向心口时,江屿白大喊:“余闻瑞还活着!”
余小乔猛地收住手,“你说什么?”
江屿白好似马上要死掉似的,气若游丝看向姒文命,“你来,我同你说。”
姒文命走近,附耳江屿白。
江屿白唇角冷笑,“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