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个来月的精心调养,范材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些许活力。然而,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会想起王鹦鹉曾提及的那场血腥的屠杀——范晔、孔熙先以及全族的悲剧,那画面如同噩梦般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头痛欲裂。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亲手杀了刘义隆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每当范材抬头望向窗外的明月,又不得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现在这副病弱的模样,哪里会是朝廷的对手?那些昔日的好友与亲人,如今不是身首异处,就是被流放到偏远的边疆,能够苟活于世,已是他莫大的幸运。
王鹦鹉,和她的父亲王叔,对范材有着救命之恩。他深知,自己不能再去伤害任何无辜的人,尤其是像王鹦鹉这样对他有恩的人。
每当范材看到王鹦鹉那清澈如水的眼眸,他的心中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人——采藻。虽然采藻不如王鹦鹉那般美丽动人,但她的温柔与聪慧,却深深地吸引着范材。他们曾经两情相悦,那段时光,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孔采藻,孔熙先的女儿,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她虽出身于名门望族,是广州刺史孔默子的孙女,但却对针织女工毫无兴趣,反而热衷于医术、武功、玄学和天文。每当范材想起采藻那专注而坚定的眼神,他的心中便充满了忧虑。
如今,孔采藻又身在何方呢?她是否出了大宋去了魏国,也如同自己一样,在这乱世之中艰难求生?范材不敢想象,采藻一个女子,即使她身怀武艺,又如何能够在这充满杀戮与阴谋的世界中独善其身?
也许,她已经被朝廷流放,也许,她已经遭遇了不测,也许,她此刻正被囚禁在尚方或者奚官,成为了一名任人宰割的奴婢。王国寺,如今是否也已经被朝廷查抄,成为了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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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采藻躺在一张破旧不堪的木板床上,屋内昏暗,只有一束微弱的光线从破旧的窗户缝隙中透进来,勉强照亮了她苍白而憔悴的脸庞。她的双眼紧闭,呼吸微弱,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一块淤青的额头揭示出她不久前经历的惊险遭遇——从蒋山悬崖跌落,那块坚硬的石头将她的记忆撞得支离破碎。
张阿铁,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皱着眉头站在床边,目光在孔采藻身上来回打量。他的脸上写满了嫌弃与不满,嘴里嘀咕着:“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女人?看着就傻乎乎的,还昏迷不醒,我以后怎么跟她过日子?”
严牙婆站在一旁,身材矮小,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她嘿嘿一笑,回答道:“阿铁啊,你可别小看了她。她虽然现在昏迷不醒,但傻乎乎的,傻乎乎的才好,好控制。”
张阿铁闻言,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他瞥了一眼严牙婆,心中暗自盘算。虽然孔采藻现在看起来确实傻乎乎的,但严牙婆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间小屋简陋而陈旧,墙上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裂缝,屋顶上的瓦片也残缺不全。屋内的家具都是破旧的,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几个破旧的碗碟和一瓶已经见底的米酒。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潮湿而发霉的气味,让人感到十分压抑。
张阿铁走到桌子旁,拿起那瓶米酒,狠狠地灌了一口。他心中充满了烦躁和不满,但想到严牙婆的话,他又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怒火。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孔采藻,张阿铁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孔采藻缓缓睁开眼睛,瞳孔中透露出迷茫与恐惧。她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扎着她的神经,每一下都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她努力想要坐起身来,但身体却异常沉重,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破旧的小屋,四周陈设简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而发霉的气味。她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就在这时,孔采藻听到了门外的对话声。一个满脸皱纹、眼神狡黠的老婆婆走了进来,她就是人牙子严牙婆。她看到孔采藻已经醒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媳妇儿,你终于醒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孔采藻耳边响起。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脸上还有一条刀疤的男人站在床边。这个男人一脸凶神恶煞的长相,让孔采藻感到害怕极了。
这个男人叫张阿铁,平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喜欢小偷小摸。他曾被关在建康的牢狱里,坐了三年冶铁的徒刑。恰逢刘义隆大赦天下,他才被放出来。已经40岁的他,还未能娶上媳妇。这不,刚被放出来不久,他就又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他用偷来的东西在当铺换了钱,然后找到了吴兴姓严的牙婆,买下了失忆的孔采藻。
张阿铁看着孔采藻那迷茫而无助的眼神,心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又很快掩饰过去。他努力装作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温柔,试图安抚孔采藻的情绪。
“媳妇儿,你别怕,怎么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你丈夫呀?”张阿铁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握住孔采藻的手,想要给她一些安慰。
孔采藻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满是疑惑。“媳妇儿?你是谁?”她小声地问道,声音中透露着无助和迷茫。
“我是阿铁呀,你这摔了一跤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你是我媳妇,我是你夫主呀。”张阿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温和,但眼中的狡黠却难以掩饰。
“夫主?”孔采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中依然满是疑惑。她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努力回想,但脑海中只有一片混沌,“我实在想不起来以前发生的事情了,那我叫什么。”
张阿铁见孔采藻如此迷茫,心中不禁有些失望。他其实也不知道孔采藻的真实姓名,只是从严牙婆那里听说她是个生孩子的好手,便花了些钱将她买了回来。此时面对孔采藻的询问,他也不知道孔采藻叫什么。
严牙婆听着屋内传来的对话声。她的眉头紧锁,心中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应对。突然,她灵机一动,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
“那个……你叫……严道育。”严牙婆推开门,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道。她的目光在孔采藻身上游移,其实内心对孔采藻的生平一无所知。只是看着孔采藻那痴痴傻傻的样子,严牙婆想起了自己老家吴兴的那个名叫严道育的傻女人,那个早已离世多年的可怜女人。
孔采藻抬头看向严牙婆,眼中满是迷茫和不解。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严牙婆见状,心中暗自得意,知道自己的胡诌已经成功地将孔采藻带入了自己的节奏。
“严道育?”孔采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不记得我叫这个名字……”
孔采藻听到这个严道育这个新名字,一阵晕眩袭来。她努力想要抓住些什么,但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眼前的这个男人又是谁。她只能无助地看着张阿铁,眼中充满了恐惧和迷茫。
张阿铁见孔采藻如此模样,他眼睛一转,也许严牙婆说的对,这种傻女人才好控制。
此时的小屋内光线昏暗,窗户上糊着破旧的窗纸,透进来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屋内的一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气氛,仿佛连空气都被凝固了。墙上挂着几张破旧的字画,早已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只留下一片斑驳。“你不会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吧?”他故意装作惊讶地又问道,“我是你夫主呀,你连我都不记得了?”
孔采藻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那双曾经充满光彩的眼眸此刻却显得空洞而无助。她看着张阿铁,眼中满是不解和疑惑,仿佛想要从他那里找到答案,却又无从下手。
严牙婆见状,立刻接过话茬,她故意皱起眉头,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哎呀,道育,你说说,你摔了一下,神志不清昏迷了一个月,可是阿铁啊,但你的心眼儿可真好,这一个月来可是辛苦了,天天守着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她边说边给张阿铁使了个眼神,示意他配合自己。
张阿铁会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种憨厚而又无奈的笑容。他走到床边,看着孔采藻说:“是啊,媳妇儿,你这一摔可把我吓坏了。不过没关系,有我在呢,我会一直照顾你的。”他边说边轻轻拍了拍孔采藻的手背,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孔采藻听着他们的话,心中更加混乱。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张阿铁和严牙婆他们是谁。她只能无助地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疑惑。
.....
岁末时分,冬日的天空轻轻地吐露着片片雪花,如同天空撒下的细碎珍珠,为大地铺上一层洁白的绒毯。在这幽静而纯净的画卷中,一群骑士破雪而来,马蹄声与呼啸的风声交织成冬日特有的旋律,“驾,驾,驾”,他们穿越寒风,坚定不移地向前驰骋。
队伍的前锋,一位身着深邃绛蓝袄服的英挺身影尤为显眼,他便是刘宋的雍州刺史,皇上的第三子,刘休龙。他的面容俊朗,眉宇间透露出超乎常人的果敢与睿智。在前任刺史刘道产因病离世,雍州蛮族趁势作乱的危难之际,刘休龙受命于父亲刘义隆,肩负起了安定边疆的重任。
抵达雍州后,刘休龙迅速与麾下猛将柳元景、宗悫等并肩作战,他们不仅在雍州境内广纳北魏流离失所的百姓,成功平息了蛮族的叛乱,更以非凡的政治智慧与军事才能,成功招抚了魏国雍秦二州的都统薛安都,这一壮举极大地扩充了刘宋的实力,一支名为荆雍兵的强大力量应运而生,成为了抵御北魏、保卫家园的坚盾。
“殿下,还请稍缓马速,雪厚路滑,安全第一。”柳元景的声音在寒风中透着真切的关怀,他深知这一路的艰辛与不易。
刘休龙回首,目光中满是坚定与温情,“若再延迟,本王恐将错过与双亲新年团聚之机。”
柳元景点头,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殿下仁孝之心,实为臣下之楷模,下官由衷钦佩。既然殿下决心不畏风雪,一路前行,下官自当追随左右,共克时艰。”言罢,他紧随其后,加快了马速,两人的身影在雪地中渐渐远去,留下的是一路坚定与不屈的足迹,以及那份穿越风雪、归心似箭的心情。
建康含章殿
刘义隆坐在御书房的案前,手中握着毛笔,正专心致志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对朝中的大小事务都极其严谨,不容有失。
突然,奚承祖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寂静:“禀陛下,雍州刺史武陵王平蛮回京,如今在外边候着呢。”
刘义隆听到“武陵王”三个字时,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墨水在宣纸上留下了一道不完美的痕迹。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那明媚的阳光,眼中却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刘休龙,这个儿子,他心中确实谈不上多喜欢。